第三卷:玉樓宴罷,一劍霜寒破金甌 三試(中)(1 / 3)

走到近前, 卻見那老門房一身灰撲撲的短衣, 衣角上摞幾個補丁, 半躺在破舊竹椅裏, 臉上蓋了把蒲扇, 一起一伏呼嚕打得十分均勻。

應該就是店小二說的書院門房老方頭。

雲綠上前一步, 剛要叫醒老漢, 王徽卻心中一動,抬手止住她,而後站在一旁, 靜默不語。

雲綠見主子不說話也不動,有些納悶,卻也跟著站了過去, 張嘴就想詢問。

王徽卻搖搖頭, 隨即負手而立,再不說話了。

這位範穎範大儒少有才名, 一路風光到老, 恃才傲物了幾十年, 不論高官厚祿還是牢獄囹圄皆入不得他眼, 連皇帝老子都奈何不了他, 實稱得上是“富貴不淫、威武不屈”。

而這樣的人物, 又怎會單憑萬衍幾句美言就能心甘情願投入她一個新興權貴(還是個女人)的麾下呢?

恐怕等閑什麼三顧茅廬、程門立雪也打動不了人家。

除了禮賢下士的誠心,隻怕老爺子更在意的是她有沒有那份雄才,夠得上格做擇衝居士這匹千裏駒的伯樂。

範擇衝對燕雲王的考較, 隻怕從方才就已經開始了。

所以不管眼前這個破衣爛衫的守門老仆到底是誰, 她都萬不能掉以輕心。

兩人就這樣杵在寒山書院門口作門神,眼見日頭越爬越高,暑氣漸升,那老頭卻還是不見醒轉,呼嚕還越打越響,雲綠心下難免生出幾分不滿,以她聰敏,也大概領略了王徽用意,然而畢竟跟了主子這麼多年,在她心中,沒有人能大過王徽,管你什麼千裏駒萬裏牛,放眼如今大楚,上至永嘉帝,下至朔北溫室田裏的幫傭農夫,又有哪個敢讓燕雲王頂著太陽垂著手等這麼久的?

但她到底不是姚黃那等魯莽的,心思一轉,低聲對王徽道:“主子,萬相爺此時隻怕已過了府等著您了,不如屬下這便著人回去通稟一聲,請相爺明日再來?”

她想得也周到,這老門房敢白日睡大覺,明目張膽把客人晾著,說明他必定不是真的門房,即便不是範穎本人,在書院裏身份也不會低到哪裏去,那麼就必定聽過萬衍萬相爺的名頭,既如此,那麼她在言語中捏造個萬衍今日造訪燕雲王府的事情,言外之意就是王徽連萬相都能推了,特地來一趟就為了站在書院門口等擇衝先生,這份心意自然不可謂不誠。

老門房鼾聲明顯低了許多。

王徽含笑睨他一眼,聲音不高不低,“去罷。”

雲綠躬身走開,須臾即回,見那老門房翻個身繼續打呼,撇嘴低聲道:“站了也快小半個時辰,主子若是口渴,屬下去那邊店裏買碗茶水來喝。”

王徽又看一眼那老頭,微笑道:“口渴倒是不曾,這些年沙場上咱們也都打磨慣了,等閑急行軍之類,三兩夜撈不著睡覺也是常事,何況站這片刻?隻眼下越來越熱,待會日頭上了中天,這銀杏隻怕就遮不住陰涼,這老人家年紀大了,在烈日底下睡覺到底不是個事兒,你不妨叫他們預備幾碗涼湯,待會人醒了,也好取用。”

言下之意,那就是我們都是在戰場上摔打慣的,又身懷武藝,耐寒耐熱,站這一會兒完全不打緊,可您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了,莫非真打量著在這毒日頭底下同我們倆較勁?瞧瞧那背上衣衫都被汗浸濕了,兀自硬撐著不“醒”,倒也算敬業。

雲綠輕聲應下,自去吩咐,倒是那老頭,王徽話音剛落,他脊背就是一僵,呼嚕也卡殼了,頓了頓才重新開始打。

王徽何等眼力,自然全都收於眼中,卻並不點破,依舊含笑而立。

大抵有才之人皆有狂性,而這範穎又是有才中的大才,單看他前半生行事就知道這人有多瘋了,若要攬這等狂人於麾下,普通的禮賢下士自然不管用。

若是王徽真個傻愣愣杵在門口當門神,畢恭畢敬等著門房醒來,那多半會被擇衝先生罵一聲朽木,而後袖子一拂,便是她拿燕雲八十萬大軍把寒山書院圍了,範慎暉也再不會見她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