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跟誰(1 / 3)

第七章 誰跟誰

披著羊皮的狼

青莊阿明前幾年從縣衛校畢業回家開了所門診。十裏八村的人有了頭疼腦熱的都來他這兒看,生意出奇地好。因為他醫術好,為人誠實,別人都那麼說。 不管刮風下雨還是黑天白日,隻要有人招呼一聲,阿明背起藥箱深一腳淺一腳的準時趕到。因為醫術好沒黑沒白的忙活,家裏的重擔就落在明嫂一個人肩上,風吹日曬的明嫂看上去並不像剛結婚不久的新人。明嫂是本村裏有名望人家的女孩子,阿明他爹在世時兩家就訂了晉秦之好,後來不嫌棄已成孤兒的阿明明,毅然鼓勵資助阿明上了衛校。三年後終於學業有成,受苦受累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畢竟證實了阿明在校期間的傳言是流言蜚語。 在農村,皮肉注射也就是打針是常有的事,比吃藥見效快比輸液省時間省錢。阿明說,發燒本身就是提高身體素質產生抗體的一個過程,打一針就見效退了燒並不好,就像在高溫下高速運作的機器讓他立即停止,機身會受不了的。這最普通不過的比喻種地人都能懂,果真經他打三針的人一般不會再發燒感冒。村裏壽伯的兒子騎摩托車摔得鎖骨移了位,去縣醫院確診必須進行手術推拿,阿明聽說後說,我試試。待洗淨完畢拿雙手輕輕在受傷鎖骨兩邊揉了揉又捏捏,邊說疼嗎疼嗎猛地一推,隨著“哎呦”一聲回歸原位,又拿祖傳自製膏藥貼了幾天就好利索了。 一次,懷孕五個月的剛子他老婆突然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可急壞了剛子,邊打縣裏120急救車邊找人叫來阿明,阿明跑到了剛子家問個大概,讓他媳婦下了床比劃著在自家院裏小溜了幾圈,待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竟說出了話“真累”。等到120救護車來了和正常人已沒有了兩樣,120上的大夫都不知是咋回事又氣又奇,村裏人都稱阿明是神醫。阿明笑著說,懷了孕的女人要經常走走,光坐著躺著胎氣會壓迫神經的。村裏人都嘖嘖稱讚。 阿明就成了當地有名的神醫。有的患者從縣城那邊都慕名而來,隻要她說能治或試試,保準藥到病除,凡是搖頭或不好辦那你得趕緊送市級醫院治療。縣裏的女同學盈盈畢業後都不到大醫院實習,專門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阿明診所,據說還是一個什麼局副局長的女兒。阿明手把手地教授醫治經驗,為了回報阿明和擴大門麵,盈盈也出資購進了先進的彩超、ct等醫療設備,阿明的門診弄得成了一所像模像樣的小醫院。

就是這麼心地善良頗有家業的一家人,明嫂卻從未有身孕。問起阿明,阿明總是歎著氣

心事重重地說沒辦法。人們也看到明嫂經常喝阿明親自熬製的湯藥,有的人看明嫂整天抱著藥罐子卻吃得臉色黃黃的,勸明嫂去大醫院瞧瞧,阿明說,我也是醫生還不知道?去了也沒用。人們相信阿明的話,都替他家心疼,諾大一個家業老了送給誰呀! 又過了一年,明嫂明顯比以前瘦弱憔悴了許多,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一個人仍吃力地忙完地裏忙家裏。人們擔心癡癡呆呆的明嫂得了什麼怪病,都說好人咋沒好報呢。明嫂還是每天喝著藥,有時阿明親自往嘴裏喂。終於有一天,在阿明叫起人們幫忙送往醫院的路上明嫂斷了氣。當時阿明哭得驚天動地,整一個淚人兒,在四鄰八舍安頓下,照著沒有子嗣不進祖墳的規矩,隨著幽怨的嗩呐聲明嫂下了葬。實習生盈盈在出殯的幾天裏一直關照著門麵,也虧著她,總不能讓前來求醫抓藥的人撲個空,人們都說她也蠻善良的,醫道好著呢! 明嫂是已走了的人,可還有活著的阿明。便有人給阿明提親再找一個,阿明死活不答應,說對不起死去的明嫂,人們都說阿明是有情有意的人。一個人的日子咋過?可總不能這樣擱著,不久又有人提親,就是實習生盈盈,聽說是縣裏人給牽的線,人們都勸說阿明她是個好孩子就應了吧,鄉裏鄉親的你自己更應該了解的。阿明不好再推就應了下來。 不久,在村裏人的主持下兩人就結了婚。有好事的年輕人在已不流行聽房的今天聽到了一段對話,何況是二婚,不知是真是假。 “怎嗎樣,成了吧?我說什麼來著,你得學會演戲和忍耐。” “要不是在學校裏你把我的肚子搞大了流產,我能死皮賴臉地跟著你?你那媳婦可與我無關,沒良心的人以後不準再胡來。。。。。。朝三暮四得。。。。。。咯咯。。。。。。你個披著羊皮的狼!。。。。。。”

誰跟誰

輝是鄉鎮一名機關幹部,在購房熱潮中拿出多年積蓄在縣城購買了一處毛坯樓房,尚未裝修。在改革開放的今天,簡直是信息時代,接連幾天手機總是響個不停,大都是裝潢公司打來的-----自薦上門。 “張先生,您好!我是順發裝飾公司,聽說您需要裝飾樓房,我們願竭誠為您服務。” “您需要裝飾的話,請到家家樂家居設計中心,免費電腦設計,來我們這是您終身理想的選擇!” 他就納悶,平日手機都很少攜帶,他們是哪來的信息?連姓字名誰都準確無誤。說真的,輝從小讀書到大學畢業就在機關上班,對這行還真不懂。但他是個細心人,早就聽人說購房有價裝修無價,宰人特厲害。接下來五六天時間天天在各家裝飾店鋪轉,花花名稱什麼沙貝利、葫蘆線、高分子、685弄得他運頭轉向,都說自己質優價也廉,看看也沒啥區別,價格懸殊嚇得驚人,索性不轉了。 房子不裝修咋搬進去住?首先就想到了同村的拜把兄弟勝。 勝和輝是一塊光著屁股長大的,從老輩開始兩家關係特好,確切地說,輝家是勝家的恩人。那年冬天的早晨特別冷,勝在冰麵上一個人玩耍,一不小心溜進冰窟窿裏,當時的農村大冷的天哪有一個人影,幸虧當教師的父親正好早早起來趕往學校,不顧嚴寒把他拖了上來,自己卻落下腿疼、腰疼的病根,現在還未到冬天已經穿上了薄棉褲。母親為這事一直嗔怪父親,父親常說,都是鄉裏鄉親的,救了人家哪會知恩不圖報的。聽父親說過,早些年時,勝的父親餓得快不行的時候,是輝當隊長的爺爺從自己口糧裏狠心擠出20斤糧票才養活了現在的一家人,自家咬著牙也生生挺過了荒年。就說現在做裝飾活的勝,隻要輝回老家準湊到一塊相互看看聊聊。

現在勝可發了。在鋪天蓋地的裝飾主流軍中已領起一支專業裝飾隊伍,比他這鄉鎮幹部都有氣派。就讓勝幫這個忙吧!按日工結算工資。剛想給勝打手機,勝開著裝貨車就停在了

家門口。 “輝哥,您就放心吧,我聽說了,就為這事來的。咱家誰跟誰,您讓我當是報答一回恩情吧!您的家您的事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事,您讓別人做我還不願意呢!待吃過午飯我先開車和您把材料買回來,您一個人去沒準讓人給坑了。”說的輝熱乎乎的,好人是有好報的。 在路上勝問輝:“哥,您去過哪家店?輝誠實的很。 “他們那幾家膩貴,一看您是幹部吃官飯的漫天要價,就坑您這樣的老實人。我們去‘三得利’好了,老板是我朋友,材料都是大地方進的質量好著呢,價格方麵看我的吧!”輝說,行。 店鋪貨多的整一大倉庫,就剩下走道的空兒。一進門,勝就和老板叫上了勁。 “劉哥,最近發財呀!這是我最鐵的哥們,你得瞅準了,可不準懵人,價放的最低,別看是幹部不懂行,可我懂,不然我們上別家讓你一分錢也賺不著。”“那是那是,您放心,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咱們誰跟誰呀!” 看料、挑料,老板說價,勝還價,降價再砍價,時間都過去兩個鍾頭了,終於列出天書一樣的材料清單。拿給輝看,做文秘的他看著像醫生開出的藥方,隻看清了材料總價:兩萬五千八百八十八元。數字倒是吉利。 裝完車算帳,輝掏出錢讓勝過了一遍。勝隻點給了老板兩萬五千元,餘者又塞進輝的口袋。勝的據爭相和劉老板的愁眉苦臉狀讓輝既佩服又感激。 “劉哥,誰讓我們都是朋友呢,下回再領個大活找補找補吧!” 出了店門輝感激地說“兄弟,多虧了你”。勝笑著說“咱誰跟誰呀” 勝開車到了拐彎處,像忽地想起了什麼,說忘了再要兩把刷子,就讓輝坐在車上等等下車走進了裝飾店。在車上的輝透過車窗和門簾看見勝和劉老板像交談著什麼,臉上都笑茲茲的,還看見了勝顫抖著從劉老板手裏接過了二十張大團結,壹佰的,掀起衣襖,揣進懷裏,拍了拍口袋。臨出門時手裏攥著兩把刷子,輝一下子明白了。輝扭過頭像沒看見。 走在路上勝說,咋樣,材料便宜吧。 嗯。 回家讓我喝兩杯吧?嗯。 咱誰跟誰呀。嗯(哼)。

鎮長

張鎮長把自行車輕輕停放在柏油路邊上,生怕驚動了地裏幹活的村民。蹲在地上,自己眼瞅著一片桑園發愣。 這片桑園是他當年來c鎮工作駐村時與村裏群眾一道栽植的。既開發閑置荒地利用起土地資源又為村裏找出了一條好的致富路子。該有五年了吧,正處於生長期,就像他三十歲青年漢子有著渾身使不完的勁:枝條粗壯葉麵肥厚。讓他鬧心的就是這片桑園,眼看著這片桑園即將淹沒在縣工業廠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地裏幹活的老農還是看出了張鎮長,就往地頭趕。 張鎮長問采摘桑葉的老農:“老哥,現在應該是三齡了吧?” 老農憨笑地回答:“是啊張鎮長,已是三齡四(天)了。快吃老食了,今年的價好啊!多虧了您,又風調雨順的,一畝桑樹比去年還得多出五佰來塊吧。”他那敬畏笑意和飽經風霜的黑臉更讓鎮長心裏不安。鎮長他也是農民的兒子,深懂農民心思,對蠶農更懷有特殊情感。小時候他家也養蠶,母親像疼愛他一樣精心喂養,擴盤、除沙、上簇,一批又一批重複著,也就供出現在當了鎮長的兒子。

鎮長在鎮上是領導,在縣裏來說卻是一個當兵的。這不,萬縣長再三強調,必須三天內刨清這片桑園,三天後市長和投資商就來開工,現場典禮。現在爭取一個如此規模投資項目

確實不容易啊! 張鎮長張了幾次口也沒說出來的目的,隻是說隨便看看。“看啥?甭看!我們好著呢,到時您抽空再來咱村瞧瞧養蠶帶來的生活變化吧,鄉親們都惦記著您哪!” 這番話更是讓鎮長心裏不是個滋味。這已是第三次來看了,其他也長不了幾棵莊稼的荒地都處理好了,該補償的補償,改換地的換地。萬縣長還是放心不下,能放心嗎,這可是全縣招商引資工作中爭取的最大一個投資項目,當縣長的為了全縣經濟發展心都操碎了。上次縣長來檢查工作,又特別指出,無論如何這塊土地必須拿下。鎮長總是說,快了,快了,再等兩天采了桑葉就處理。縣長臨走時扔下一句話:小張啊,你是年輕人前途無量,前麵的路一定走好。等拿下這個項目一定將你調回縣城和老婆孩子團聚,我等你的好消息!啊! 鎮長就是來上十遍八遍,總也不能把桑園看成了高樓大廈,愁也不是個辦法,索性就騎上自行車回到了鎮上。剛進辦公室萬縣長又來了電話。鎮長愁眉苦臉地說:“萬縣長,能不能就差著這塊桑樹地。。。。。。保留著,毀掉怪可惜的。”電話那邊厲聲說:“要是人家外商就差一點落戶我們縣行不?”隨機就掛了電話,隻剩下嘟嘟聲和鎮長的一臉無奈。 鎮長平時是不抽煙的,順手從辦公桌上摸出一支煙,靜靜地點上。熗得他差點流下了眼淚,想起鄉鎮工作條件的艱苦和分居不能相互照顧的妻兒,就刷刷起草出了關於處理這片桑園地的通知。想通知秘書進來的時候眼前又浮現出老農的憨笑和母親的叮囑:你下鄉鎮當鎮長,可得處處想著你也是農民的孩子。鎮長懊悔地把寫好的通知撕得粉碎扔到了垃圾桶,代替的是檢討書和一份辭職報告。心裏說:憑天由命吧,工作咋安排都一樣,大不了我也回家種桑養蠶。 這天下著細蒙蒙的秋雨,驗收及現場典禮如期進行。萬縣長和書記一同陪著市長、投資外商小心翼翼地下了車。轎車一溜排開,市、縣的新聞記者忙裏忙外,做好了領導的特寫準備。縣長一下車看到的還是一片刺眼的綠,在雨中更是蔥籠,就氣炸了肺,慌忙急中生智想解釋解釋:“市長,您看這片桑園,明。。。。。。” 市長說“明白農民的苦衷,你們縣做得很好。不像其他縣區對工作大打折扣,純粹搞‘一刀切’主義。咱們農民以食為天,雖改革開放形勢好了,但農業畢竟是國家的基礎和命脈,誰也不可能餓著肚子幹工作。閑置荒地是可以好好開發的,很好,你說呢?”眼看著投資商,卻又像自言自語。 浙江投資商更是欣喜若狂:“我也是農村人了,桑樹在我們那兒起步是最早的啦,我是想在這個地方投之(資)建成一個規模化蠶藥廠,當然是屬於無毒害的了,來你們這兒是來對了,正好可作為我的試驗基地了,再說看著它們我就有了在家的感覺了,好親切喲!” 萬縣長試了試額頭,不知是滲出的汗還是留下的淚水、雨水。險些壞了大事,趕緊派人找來張鎮長。鎮長聽到後把早就攥在手裏的辭職報告輕輕揉成紙團,化為雨水溶於這片地下。 萬縣長和張鎮長,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靜靜地望著細雨中的綠意都不說一句話。前麵桑園地裏采摘桑葉的紅色點綴著這片綠色。記者的攝像機早就定格在這一刻。 從遠處看,那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