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麼大方?”趙紅兵完全不信。
“還記得當年咱們經常去的那個紫月亮嗎?後來有個外地老板把那個飯店兌下來了,前些日子還買了個新車,就是張嶽現在開的那個。張嶽開始的時候說借來開幾天,這一借就不還了。那個飯店老板哪敢得罪張嶽啊,就幹脆送給了張嶽。張嶽也沒客氣,就收下了。反正這老板以後遇上什麼事兒,還得找張嶽幫忙。”
“我在裏麵的時候就聽新進去的說張嶽在外麵混得不錯,沒想到混得這麼好。但他這麼幹不是訛人嗎?”
“也不算訛,在紫月亮吃飯記賬的多,賬收不回來還得人家張嶽替他去要。張嶽隻要一開口,欠錢的早就嚇得篩糠似的了,立馬給錢。這兩年,張嶽至少幫那個紫月亮的老板要回來五十萬的死賬,他隻開走一部車,也算是勞動所得。人家飯店老板都沒說張嶽訛他,你在這較什麼勁啊。”
趙紅兵聽得目瞪口呆。在監獄中度過了四年光陰的趙紅兵還秉承著古典流氓的習性,卻不知外麵的世界已經如此不同,張嶽等人靠著心狠手辣早已經發了大財。
“那張嶽不成了飯店老板的打手嗎?”趙紅兵追問。
“打手?哪個飯店請得起張嶽當打手?人家張嶽現在是公司老板,討債公司的!你沒看他今天又穿了套新的西裝?人家張老板可注重形象了。現在全市解決不了的死賬、三角債,都去找他。去法院起訴都要不回來的錢,張嶽全能要回來。再說張嶽也講信用,合理收費,從不多拿債主的錢。現在人家張嶽混得……”
趙紅兵沒再答話。他可能覺得,自己已經和這個社會完全脫軌了。並且,他也沒想到他最好的兄弟張嶽在短短三年多的時間裏,居然靠著暴力手段發了大財。以前趙紅兵雖然也沒少參與打架鬥毆,但也就是想爭一口惡氣,真沒想過要靠這個賺什麼錢。
“現在全市,也就是咱們兄弟幾個能跟張嶽平起平坐了,這得說是人家張嶽講義氣,不忘本,發達了也沒忘了咱們。其他人一見到張嶽都是點頭哈腰,張口閉口就叫大哥。紅兵,咱們是張嶽的兄弟,榮幸不?”
“嗬嗬。”趙紅兵覺得張嶽這樣的做法還是有點兒不妥。
“張嶽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前幾天為費四出頭,又毒打了三虎子一頓。現在三虎子還在醫院躺著呢。”
“張嶽又殺過人了?”
“嗬嗬,我可不知道,應該是沒吧,不過經過他的手重傷害的,沒一百也有八十了。咱們這飯店為什麼這麼賺?全靠你過去的名聲和現在的張嶽罩著。人家一聽這飯店是紅兵大哥開的,現在的老板我申東子還是張嶽的鐵哥們兒,誰敢鬧事,誰敢欠賬?”
趙紅兵感覺沒話說。或者說,他有很多話但說不出來。
二、“不服者,上!”
20世紀80年代社會中頗具墨家俠義之風的混子道德體係已經被摧毀,新的混子道德體係卻還沒建立。
破舊並未立新,這很可怕。
20世紀90年代是當地最為暴力、血腥的年代,失去了傳統道德約束的各路“豪傑”終日大打出手,狠角層出不窮。去年二狗春節回家時曾經聽一位同鄉評價說:20世紀90年代,當地年齡在16~25歲之間的男孩子,個個都是古惑仔,幾乎個個都提刀砍過人。
這句話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也十分能說明當時的混亂。20世紀80年代的年輕人所具有的一些純淨的崇高理想在90年代物欲的衝擊之下已蕩然無存,那些失去了理想與追求的年輕人,都把鬥毆比狠在社會上揚名立萬當做人生最大的追求。
20世紀80年代趙紅兵等人雖然經常打架,但還是講規矩的。他們絕對不欺負老實人,打架僅在混子之間進行;即使混子間打了架,談和以後還都是朋友,這是江湖規矩。但20世紀90年代的混子就完全不同了,誰狠誰說了算,就靠欺負人賺錢。
二狗想,雖然趙紅兵在20世紀80年代可以憑著膽色和義氣在僅僅兩年多的時間裏迅速成名,但是如果把他放到20世紀90年代,或許就有點兒不合時宜了。90年代,適合的是張嶽、三虎子這樣一身匪氣的人,並不適合像趙紅兵、小北京這樣頗具俠義之風的人。幸好,趙紅兵已經在90年代之前成名。更加幸運的是,90年代,當地的幾位江湖大哥多是趙紅兵的兄弟。
社會的滄海桑田和人性的日漸貪婪並不足以使出獄後的趙紅兵震驚,真正使他震驚的是他的侄子——曉波。
趙紅兵發現,他已經不認識他的侄子曉波了。
1992年,曉波14歲,是市中心十餘所初中高中的學生混混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心狠手黑的程度和社會上的混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是當時社會上20歲出頭的混子,也要讓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