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把吉他拿來了,咱們唱幾首歌吧!”小北京怕張嶽說下去觸動趙紅兵的傷心事。
“大偉先來一個吧!”趙紅兵說。
“好呀,那我就來個《人在旅途》。”孫大偉表演能力顯然一般,但是表演欲特強。
孫大偉開始唱歌的時候,二狗望了望天空,依然像六年前一樣無風有月,繁星滿天。空氣中,也彌漫著六年前那個深秋的氣息。家鄉的蒼穹亙古不變,但蒼穹下的趙紅兵他們,在過去的六年中,已變得太多。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不怕旅途多坎坷/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錯了我也不悔過!
人生本來苦惱已多/再多一次又如何/若沒有分別痛苦時刻/你就不會珍惜我!
千山萬水腳下過/一縷情絲掙不脫/縱然此時候情如火/心裏話兒向誰說?
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隻要你也想念我/我不怕旅途孤單寂寞/隻要你也想念我!
孫大偉唱得不怎麼樣,但大家卻都十分投入,可能真正觸動大家的是歌詞。
六年前的這個季節,就在這片操場的看台之上,這群青春年少的人肆意揮灑著他們激揚的青春,以玩鬧的心態和鐵南的路偉在這裏大戰了一場。可如今,曾經的天之驕子張嶽出獄後以暴力手段為生,李四經營著賭場性質的電子遊戲廳,費四左手因為殘疾隻能提起一杯啤酒,曾榮立戰功的趙紅兵在監獄中苦苦熬過了四年剛剛出獄,李武依然在服刑。那天和路偉打架的七個人中,隻有小紀和孫大偉目前未留下殘疾未曾入獄或從事黑道活動。想起這些,他們怎麼能不欷歔不已。趙紅兵一定想起了六年前,他在這裏認識了他一生的最愛高歡,如今已即將嫁作他人婦。張嶽也一定想起了六年前他在這裏第一次拿刮刀捅人,到了今天,刀卻已成了張嶽吃飯的家夥。
《人在旅途》歌詞中唱的“錯了我也不悔過”,談何容易?他們怎能青春無悔?他們現在都在生命的旅途中,已經走錯的路不能重走一次。旅途的終點尚且未知,這群已經二十七八歲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男人都到了該有心事的年紀了。
孫大偉唱完,大家都很安靜,一時沒人說話。
“我來唱一首吧!剛剛學會的,《水手》。”趙紅兵打破了沉寂。趙紅兵這些天裏為了趕上潮流,在最短的時間內認識了四大天王,每天除了看書就是彈吉他。二狗記得他那時還學會了《來生緣》、《瀟灑走一回》等流行歌曲。他不但唱得不錯而且吉他彈得極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總愛竄改歌詞。
“我用口哨幫你吹前奏。”費四說。20世紀90年代的混子口哨吹得都特別好,費四的口哨吹得最是清亮。“好!”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永遠難忘記/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
多年以後,二狗依然難以忘記趙紅兵那夜唱的《水手》。趙紅兵的嗓音略帶沙啞而且咬字不清略帶東北口音,但是配上《水手》的旋律很是動聽。最關鍵的是趙紅兵在唱這首歌的時候投入了極大的感情,他當時的心境與這首歌的歌詞和旋律很是匹配,在唱那句“長大以後……漸漸地忽略了父親母親和故鄉的消息”的時候顯然有些嗚咽。
即使不懂音律的人,隻要投入感情去唱歌,也肯定能打動聽眾。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的確,趙紅兵出獄後,沒有沉淪,沒有走向更黑暗的境地。回家以後他擦幹了眼淚,真的忘了過去四年多在獄中的痛,振作起來重新做人。他當時唯一難以割舍的,可能就是高歡。
“紅兵,你在獄中是不是每天都彈吉他?”孫大偉說話總是沒輕沒重。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嶽訓斥了孫大偉一句。“紅兵,李洋說,明天高歡結婚辦酒席,在市賓館,邀請我也去。”張嶽繼續說。
“就他媽的你會說話!你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費四罵張嶽。
“嗯,知道了,那你去唄。”趙紅兵的喜怒哀樂別人很難看出。
“我跟李洋說了,我不去。高歡跟了別人,我怕我酒後鬧事兒。”
“你今年是八歲啊還是六歲啊,這麼大的人還管不住你自己。”趙紅兵說。
晚上回家的路上,趙紅兵對小北京說:“明天中午咱們倆開車去市賓館?”“嗯。”小北京拍了拍趙紅兵的肩膀。小北京知道,趙紅兵是不會去鬧事的,他肯定隻是想看一看高歡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