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眉剛從出雲閣回到公主府，就等到了一個沉寂許久的來客。
趙大小姐，趙默雲。
摸清了秦羽眉直來直去的性子，趙默雲逋一落座便單刀直入：“程錦瑟放棄了齊王為她洗白的戶籍文書，自願賣身於出雲閣，想必公主已經知道了吧？”
秦羽眉點頭，聲音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累：“我剛去見了程錦瑟--你的消息也夠快。”
一個深居內宅的閨閣女子，居然也能在如此快的速度內打探到坊間風月事，趙默雲的確不簡單。
趙默雲隻淺淺一笑：“湊巧而已。”並沒有把底牌全部掀開給秦羽眉看的意思。“公主以為，程錦瑟是否是自願的？”
秦羽眉又看了她一眼。
程錦瑟相信她，願意告知她真相，可趙默雲，又是她能相信的人嗎？
不能……她是趙家的大小姐，而趙家，又是程錦瑟的仇人。
“咱們當初合作，不是為了幫你整治趙四小姐的嗎？你為何抓著程錦瑟的事情跟我討論不休？”秦羽眉將這個話題徹底終結。
趙默雲絲毫不介意她的態度，隻是略帶惋惜地搖了搖頭：“我本以為程錦瑟能在齊王府博得一席之地，這樣還可以借她的力量來收拾四妹，不想她竟然……終究是福薄啊。”
秦羽眉輕咳一聲：“大小姐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呢？”她雖然答應了幫趙默雲肅清趙家內宅，可卻沒有和她結交的念頭。
趙默雲抬手拂了拂壓裙的玉玦，動作行雲流水般，舒舒緩緩的。“陛下壽宴將至，四妹的禁足令很快就要解了。我是來和公主討個商量的。”
***
趙默雲在公主府盤桓了半個多時辰便回去了，青帷車經過外院時，隱約聽見有人發脾氣的聲音。
她掀開車簾一角，低聲問跟在車旁的丫鬟：“大哥已經知道消息了？”
丫鬟謹慎地答：“已經讓兩個小廝在大公子必經之處嚼舌頭了，姑娘放心，奴婢的老叔就在前院當差，想要巴結他的小廝多得是，隨便挑兩個點撥幾句就夠了，保管扯不上咱們。”
許久，隻聽見車內傳來趙默雲一聲喟歎：“你說，我那大哥若是知道錦瑟姐姐寧願賣身入青樓，也不願委身於他，該有多生氣啊？”
趙默雲猜得一點兒也沒錯，趙大公子現在很生氣，很生氣。
“賤人！程錦瑟那個小娼婦！”兩個丫鬟站在角落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隻能垂首聽著趙大公子罵罵咧咧：“……當初爹上門誠心誠意求娶，她那個老不死的爹就一副看不起我的樣子，憑什麼！現在還不是吃了斷頭飯！她要是早老老實實跟了我，至於去青樓裏過人盡可夫的日子嗎？呸……什麼自願賣身，肯定是她不老實，得罪了齊王殿下，才被丟進那種地方自生自滅了吧！”
他越罵越來氣，騰地起身卷起袖子往外走。
“你敢在爺麵前裝三貞九烈，爺今天就去包了你的場子……玩不死你！”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麵狠狠摔上。兩個縮在角落裏的丫鬟才敢長出了口氣，對視一眼，趕緊出門往內院跑去。
老爺前些日子剛把大公子從青樓裏抓出來，還罰他在府裏老實思過，可不能再出去惹禍了啊！
也不知道四小姐的話大公子還肯不肯聽一聽……
貼身服侍趙大公子的丫鬟急匆匆去尋四小姐，冬翠悄沒聲地從廊下繞了彎溜出去，七繞八繞趁著沒人又進了趙默雲的院子，過了好半晌才出來，又是一陣閑逛，直到天色將歇方回。
趙四小姐顫抖著從妝奩下抽出程錦瑟的身契，越看越覺得這不是身契，這是個笑話。
而且還是她自己的笑話！
“賤人！不知羞恥！自甘墮落！活該你進窯子賣笑！”
她一邊罵一邊撕著手裏那張紙，撕成一條條的，又狠狠揉成團砸在地上。
輕飄飄的，隻留了細不可聞的窸窣滾動聲。
正巧冬翠進了門，立刻乖覺地蹲下身去收拾，將房間裏此刻最礙眼的這個紙團撿起，背身對著趙四小姐，悄悄藏進了自己的衣袖。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寬慰道：“四小姐千萬別為了那起子不相幹的人動氣，錦……她被賣進青樓那就是她活該，咱們且等著看笑話不就行了？”
這句話總算摸對了趙四小姐的心思，揚手一拍桌麵，腕上足金的桌子也跟著鏗一聲磕下去。“還以為那個賤人攀上了齊王府的高枝兒，想不到是她自作自受。嗬嗬，老老實實留在趙家做丫鬟，難道不比賣身為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