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武殿,房頂是一貫樸素的青瓦,隻是蹲在屋脊的青銅凶獸崢嶸跋扈,還有那梁橋上懸挑的簷角,似將軍運筆,鐵畫銀鉤。
殿內麵積偌大,不過隻是中央的天井便占去二分之一。五口玄鐵鑄造的大缸,一人直立之高,三人合抱之胖(pan四聲),坐在半尺浮水的淺池裏。浮水隻從天上來,即那落入殿內的無根水,一滴不漏地積聚在鋪滿天井的黑石潭中,終成一池風水。池底黑石黑得發亮,將水麵映成采影的銅鏡,於是天上白雲蒼狗,地下亦雲卷雲舒。
池中排列的玄鐵大缸也頗有說頭。煜朝以赤玄金三色為尊,赤三玄四金三為帝道,因此,煜帝的袞袍多以赭黑為底,上繡朱紅祥蝠,熨燙滾金龍紋。赤二玄六金一為王道,是以,煜朝大大小小的這幾十位宗親王、異性王,皆以青黑蠶錦為袍麵,上繡紋飾雖各有專享,或為金蟒盤山口銜血靈芝,或為黃虯翻海背插火雲翅,但三色之比絕對不差分毫。
另外,為官央土宮者,可配享赤玄,隻是文官以赤為尊,例如,那文官之首的孟氏一言公,一身暗紅朝服,隻有腳踏玄靴,腰懸墨玉,胸前一隻獨立鬆枝的黑翅仙鶴。而武將則以玄為雄,帝國幾位武功煊赫的震邊之將,除去頭盔上飄揚的血纓,還有胸甲上的踏火麒麟,一身全鎧皆黑的厚重。
而育武殿裏的這五口大缸,正對十四主星中的七殺、破軍、廉貞、貪狼、武曲,也唯有以黑若星幕、重若重巒的玄鐵鑄造,才能夠與主武道,興武運,振武略,奮武烈,揚武威的南北鬥宿遙相呼應。
也正是遍布殺伐冷冽之氣,育武殿是書院人跡杳然之處。除了德牧社的一些癡狂武生常來此砥礪精氣,福瑞閣的書生則大多敬而遠之。可今早才晨光熹微,平日空遺肅穆的育武殿卻已人聲鼎沸,一眼望去,天井兩側廊樓裏的課座早已滿席,不但武生書生齊聚,而且不乏五府講師,還有明顯是院外之人,有些軒昂奪目,間或氣勢逼人。
“推延許久,小夫子的熹微終於開講了!”時隔一月,二皇子白千祁蓄起胡須,更見沉穩。此時白衫加身,如書院學子般輕搖紙扇。
“誰讓大藏裏的神紋隻有小夫子才能修複!”白千鈺正用暖水洗杯,漫不經心地應答。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大藏”二字,白千祁不禁瞳孔微縮。不過,他並未追問細節,隻是轉言問道,“小妹為何沒來?”
白千鈺已經倒滿了兩杯清茶,先遞給兄長,又拿起自己那杯品了一口,才向右後方指了指,努嘴說道,“喏,不就在那裏,這種熱鬧,她會不來!”
“咦,在何處?哦,嗬嗬!”白千祁向後望去,仔細辨認一番,才在靠近殿門的角落裏,找到了自家妹子。隻是大煜朝的七月公主,此時喬裝成了俊俏公子,還在嘴角畫上了八字短須,正在和旁邊一位同樣俊俏近似嫵媚的公子哥竊竊私語,看那模樣,不就是瓊子公主。兩人一個笑眼彎彎,一個明眸善睞,任誰看一眼都知是女兒無疑。
“她兩人為何如此打扮?”白千祁頗感有趣
“惹了小夫子生氣唄!前日初雪,七月和瓊子,還有夫子家那個圓臉小侍女,一起跑到鍾樓上去看雪景。正好碰到小草學弟出來敲鍾,結果被咱家頑劣的七月搶過了鍾錘,越俎代庖地敲了九響!”
“九響?”千祁微驚,隨後苦笑,“真是胡鬧!”
書院晨鍾每日隻響三次,多一次都是變故,而連響九次,說明書院正麵臨傾覆之災。
“可不是胡鬧,書院上下震怒,要不是礙著七月和瓊子的身份,還有小夫子出名的護短,這三人不被逐出書院才怪!不過,懲戒還是少不了的,小夫子罰三人停課一旬,到五髒廟幫工,負責書院千餘人的夥食!可是,除了瓊子真心歉疚,另外兩人都是胡鬧成性的主,不但將五髒廟鬧得雞飛狗跳,今天還喬裝跑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