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歡與愛（二）
鬆手
她一喊“一、二、三”，他就會鬆開手，特別是喊到“三”時，他是非鬆手不可的。 從談戀愛的時候起，她就喜歡跟他瘋著玩，不是用手插他的胳肢窩，就是用根帶毛的小物件攪他的耳朵，再不就是將自己的小手猛地伸到他的脖子裏。他呢，總是邊躲邊笑邊笑邊躲，實在躲不開了，就會伸出他的兩隻有力的大手，把她的小手給牢牢地捉住，讓她再不能跟自己瘋。還沒瘋還想接著瘋的她就會喊“一、二、三”，頂多喊到“三”時，他的大手立刻就把她的小手鬆開了。 他知道她這是在跟他撒嬌，也知道她喊了“三”他還沒鬆手她就會生氣。她是真的是生過一回氣的。他也非常怕她生氣的。所以自她那回真的生過氣之後，她再喊“一、二、三”時就非常靈驗了。他呢，萬般無奈後，她隻好鬆了再捉捉了再鬆，既讓她充分享受著跟他瘋的樂趣，又讓她充分享受著她的這個小小“特權” ——實際上是享受著他對她的愛意。 結了婚了。有了孩子了，年齡漸漸地大了，他們瘋的次數也漸漸地少了，但偶爾瘋起來，她的一二三依然很管用，很靈驗。就是偶爾惱起來，她捏起她的小拳頭在他的身上擂，他把她的小拳頭給逮住了，她隻要一喊“一、二、三”，也依然很靈驗。而他一鬆手，她就會莞爾一笑——有時臉還繃著但心裏已經笑得很美。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一旦這個“一、二、三”不靈驗了，他們珍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也就不存在了。也正因為珍藏在他們內心深處的情感一直是那樣的深厚，又那樣醇美，她才在瘋的時候惱的時候，有勇氣繼續使用著她的一二三，他也一直讓這個一二三很管用，很靈驗。 正在他們的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恩恩愛愛的時候，她卻得了一種不治之症，並很快就進入到一種彌留狀態，接著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他發瘋地抓著她的手，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喊著“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要走我們就一起走啊——”。 這時候就見她的眼珠在眼皮裏麵動了動，接著嘴唇也動起來了。他趕忙止住哭聲，俯身聆聽，沒想到她說的竟是“一、二、三。”聽到“ 三”時他的心就一抖——抓著她的手也立刻鬆開了。也就在那一刻，她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抱得美人歸
麵臨走上工作崗位之際，那是50年代的大學。學校正z在熱鬧中；畢業班的師兄師姐們一對對在樹蔭下，在花叢中，在排練場、琴房和劇場..卿卿我我、鶯鶯燕燕。 計劃一同奔赴工作崗位，設想如何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或者計劃未來的美好日子，或者互留聯係方式，或者戀戀不舍的話別。有熱情澎湃，有細語嚶嚶，有朗朗鏗鏘，也有綿綿低語。 啊！你是天上的一顆星， 你是黑夜裏的一盞燈， 你是花園裏的點點紅。
讓我用汗水為你澆灌，
用花瓣為你鋪床.. 我聽明白了，不是談情說愛，正在朗讀羅密歐對朱麗葉的激情傾吐。 窗口忽然傳來了琅琅一聲：“我愛你，親愛的！我永遠是你最忠心的奴仆。”我下意識的抬頭望著窗口，我沒有弄清楚，這熱情澎湃不知道是情人間的表白，還是在背台詞。 如果你愛我， 屬於我了， 就是用整個世界和我交換， 我也不會願意。 你是太陽，我是黑夜， 四周無邊無際， 漆黑一片； 啊！你美麗的曙光照耀著我， 比炭火還溫暖， 把我照得滾燙滾燙！ 如果我們的心已經融合， 一定會比陽光、比炭火還要滾燙！ 請你不要總望著我， 不然我的靈魂就會被燒毀。 嗬，如果你不再愛我， 那就請你用你的眼神， 把我可憐的靈魂焚毀了吧！ 琅琅詩句，多麼激動人心的傾訴，多麼動人心弦的表白。我忽然想起來了，這是裴多菲的情詩。 隻要你愛，我愛， 我就會給你， 我的靈魂和整個的身體。 隻要你愛，我愛， 就給我常青藤般柔軟的手臂， 百合花般純潔的嘴唇。 給我吧，姑娘！ 把你象花一樣的， 紅寶石一般晶瑩的嘴唇給我！ ..那邊廂火山爆發，這邊廂穀底呻吟，我是個新學子，分不清哪些是排練，哪些是背詞，哪些是朗誦，哪些是情人告別前的表白，哪是少男少女們別前的戀戀不舍、卿卿我我、纏纏綿綿.. 看來，這裏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既有生活、也有藝術，既有朗誦排戲、也有假戲真做、真戲假演，這裏有把戲當成生活，也有把生活當成戲。 我這個初入門的學子，一時間還真的分不清。嗬，這是其它地方和其它單位看不到也聽不到的一道特別的“風景線”。 師兄師姐們就要離開學校，奔遙遠的工作崗位為祖國的文化戲劇事業做貢獻，難分難舍的時刻，該抓緊時間了。可有一高高壯壯的帥哥卻一點也不忙乎。 他不在這樹蔭下，那花叢裏，也沒在排練場、劇場、練功房、劇場、琴房卿卿我我、鶯鶯燕燕。他的蹤影常常在操場，和小學弟小學妹們耍玩。
分手前怎麼那般清閑，不互吐真情，互留通訊地址，互換聯係方式，或是合照、遊覽、
采購；難道就不想“抱得美人歸”？ 有人說他長得帥，不愁，美女多得很，機會有得是。不對。他曾對一新寡老師心儀過，那老師也並不算漂亮。帥哥有個獨特的想法：抱個小寡婦美人歸。 一女老師喪夫兩年後，他信誓旦旦向女老師表愛意。女老師婉言相拒，建議他去找某某某或某某某。他沒有去，等待新的機遇。 同學中嫋娜婷婷的、小巧玲瓏的、笑得嫵媚的、豐滿壯實的、成績優秀的、能說會道的..他獨鍾情“新寡文君”，最高最低綱領都是抱得寡婦美人歸。 師弟們不能理喻，房子要住新的，衣服愛穿新的，東西想用新的，連飯也喜歡吃新做的，妻子當然更應該是黃花閨女。 大師兄是覺得寡婦有過失去丈夫的辛酸苦澀，經受過寡居的孤獨無依，嚐盡了喪夫的寂寞冰涼，必定更加知疼知熱知甜鹹，必定更加曉得看重丈夫、疼愛丈夫，必定能特別珍惜時光，小師弟哪裏能理解的。小師弟聽後明白了，隻是不能接受。 大師兄赴工作單位後依然沒有改變。那是個邊遠地區，大學生稀缺，於是他成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有和他同齡人，有比他大的、比他小的的，他卻一如既往。有人心儀他，也有人介紹親戚、朋友、同學、同事，他依然一一婉言謝絕。 帥師兄終於抱得美人歸。是單位同事的妹妹的同學的妹妹的同學。氣質好、文化高、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年青貌美，帥師兄非常高興，啊！“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 那地方觀念比較陳舊，有男人嫌她命硬，年輕輕的便“克夫”，怕把自己的小命克了；有男人嫌她有個兩歲的孩子會把心思全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還有男人怕名聲不好聽，“閨男”娶個寡婦惹得別人笑話，決定母子相依為命。 師兄果然一見鍾情，她嫣然一笑是那麼嫵媚，眼睛是那麼有魅力，行走時是多麼的有風度，尤其是多麼的善解人意.. 他還格外喜歡那個兩歲的孩子長得濃眉大眼，仔細瞧瞧還真像是他的兒子呢，帶著孩子去公園玩，一遇上熟人便說：“我的乖兒子多麼像我呀”。他非常感謝那位同事的妹妹的同學的妹妹的同學。 帥師哥婚後很幸福，妻子知疼知熱知甜鹹，看重和疼愛丈夫又十分珍惜時光。30年後兩人恩愛如初，有他給同學的詩句為證： 人間姻緣全由月老定，沒有姻緣一定難成婚； 無緣天天見麵不成友，有緣隔山隔水也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