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泣的樣子。
眸底霧氣隱現,像是細雨過後,人家屋頂上升騰起來的,淡薄的炊煙。
炊煙在我眼中是極為溫暖的存在——炊煙淡涼,食暖衷腸。
她微笑時的樣子。
她拿著他的琴一陣亂彈,還自以為是地轉過頭來朝他笑:“你以為隻有你會彈?這東西對我來說是小兒科啦。”
對於她的喜歡,我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也不想去深究。
定格在腦海中的,是那樣一個畫麵,我背著她走在西川的城內,她跟我說,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走過很多很多地方,看形形色色的人,然後在一個小城,和他定居下來。
久久,我吐出一口氣,堅定地道:“大師,請幫我剃度吧,從此以後,我將一心向佛。”
我的頭發被一寸寸地削去。
有些人是適合深埋在記憶裏的,偶爾想念,明明遠在天邊,卻有最清晰的眷戀。
雖然不能再想起,但是心裏,是無法言說的清明溫暖。
她是不會知道我沒有死的。我假裝在她麵前死去,路而涯巫師燒灼的,是另一個人的骨灰。
我是不想死的。我要活著,但是代價是,我將慢慢失去記憶,忘記關乎她的所有。
我怎麼能忍心?
她陪著我,而我卻不記得她的所有,在我的眼裏每一天都是陌生的,而她在我眼中,是一個陌生的平凡的女人。
這不是最痛苦的,無知的人向來絕少傷感,真正痛苦的,該是清醒的人才對。
她麵對不認識她的我,要如何自處?她看著我一天天變化,變得呆滯,變得空洞,她越來越和我沒有共同語言,無法交流,甚至沒有共同的記憶。我想想都會覺得恐慌。
我知道她不會抱怨,可是她會不快樂,她那麼靈動的女孩子,守著我一個空殼,我連想想她的心情,都會覺得抑鬱。
所以我選擇了剃度出家,這樣,失去記憶,反而是一件慶幸的事情。
我對住持說:“請賜我法號‘念舟’,如何?”
住持笑了笑:“你依然凡心未死。”
“真正的僧人,不是冷靜無心,而是用一刻悲憫之心關愛之心看待萬物,我心有所念,卻此愛純明,住持說說,有何不可?”身處佛堂,我說話已經帶了些禪意。
我用餘生的歲月替她在佛祖麵前祈禱,就算永不相見,就算我以後再也不記得她,我仍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我知道她會記得我的。這便足夠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每天誦著經,敲打著木魚,前塵往事,終究漸漸淡漠。
如是過了一年。
我攜著經書走過南岸寺的池塘,準備往誦經大堂走去。
南岸寺院種了一池蓮,此時正值初夏時節,蓮葉間藏著許多羞答的花苞,剛展開一兩片花瓣,探出小腦袋來打量這個世界,微風拂過,便又急忙埋首在荷葉間,宛如待字閨閣的姑娘,不勝涼風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