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群體中混就得先融入進去,包括方方麵麵。所以,兄弟義氣,形象氣質不得不提。天子在短時間內學會了抽煙喝酒,賭博上網,如何找別人的茬。有一次還和兄弟們做了一回賊,偷了附近一個工廠的電線圈,換成錢充作上網費用。當然,和於偉的一幫人也打打鬧鬧,
僵持不下,雙方難分勝負。 天子突然恨死了那個妓女,為什麼死了還這樣折騰人。進而又恨大炮,恨他為什麼發現了女屍,恨他為什麼有一個堂兄。由此及彼,天子一個個算下來,他要恨的人居然有一大堆,其中包括父親。父親的毫不講理,無端打罵總讓他做事誠惶誠恐。 而高永成不恨兒子,他更多的是失望,同時也有些疑惑不解。天子怎麼說變就變呢,高三前還從沒因犯錯請過家長。而現在,自己因為兒子的惹事生非都快成了學校的常客,一看到劉琦老師那張責怪的臉,氣就不打一處來。他隻好把所有怒氣發到兒子身上,理所當然地。 沒有把握住高三就等於沒有把握住大學! 這句話是劉琦老師說的,簡單易懂卻意味深長。她想在高考前夕再用這句話總結般地說一遍,讓優生明白她的教學哲學,讓差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可轉念一想,又怕影響士氣,她隻好交差般地喊幾句激勵之語,送學生們踏上高考的戰場。畢竟,這隻是她帶的第一個畢業班級,考好考差都好說。 高中生活的全部不就是為了打響高考那一炮嗎。天子糊裏糊塗上了考場,糊裏糊塗地撤離考場。他看見考題後不明白為什麼那麼難,心裏卻清楚這次一定玩兒完了。他出了考場,看見父母站在太陽底下焦急地張望,頭一低就不好意思再抬起來。天子媽知道丈夫把寶都押到了兒子身上,可一看天子焉耷耷地出來,心就緊了一下。 這是金沙江畔的一個三口之家。男人在外掙錢,女人居內持家,兒子長大成人。來此地旅遊的人隻能看到一家人平平常常的生活狀態,他們似乎無法得知男主人掙錢的艱辛,女主人持家的不易,小兒子成長的曲折! 一個月過去了。又是一個下雨天,一路的青石板濕漉漉的滴答滴答地滴水,上麵長滿了青苔,縫隙裏的泥土裏還爬行著許多的大小蚯蚓。 高永成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他剛從學校看了兒子高考的成績,氣血上湧。天子跟在後麵,喪魂落魄的如行屍走肉。老師說了一通話:天子你這分數隻能上專科學校。父子倆邊走邊想著各自的心事,可剛到院門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院裏的破樓終於經不住風吹雨打、日曬霜凍,意識到自己再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於是,轟然倒塌。卷起的塵土擴大了影響的範圍,驚天動地的聲音讓周圍人驚恐不已。不少人跑出自家院子,聚到街邊,惶惶不安:是不是地震?不過,很快就發現是老高家的樓倒塌了,大家都聚到院子裏,看見天子媽站在一旁傷心地哭泣。 高永成進到院子,站在廢墟上。在這片垃圾裏,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他隔了好一會兒才憋紅了臉擠出壓於胸腔的兩個字。大家猛地一震,知道是老高在罵,但聲音有點怪異,像是在喉嚨裏哽了一下,中間有點斷音,聽起來像一隻雞在叫,在已然沒有遮擋物的院子裏倒顯得十分空曠,回蕩不絕: 垃圾! 眾人一時都沒有搞明白:老高是在罵兒子,還是在罵他那倒塌了的二層小樓?
母親是靜候的小站
自從父親離開人世後,他就很少再回家了,尤其是近些年。偶爾,他也會想起那個獨自待在家裏,孤單且寂寞的繼母。
他6歲時,父親以感情不和,和母親離了婚,受到挫折的母親很快就去世了。
而父親又給他娶回了一個繼母。繼母比母親年輕漂亮很多,會討好父親。這一切讓他覺得,繼母就是導致父母離婚乃至母親死去的罪魁禍首,因此,他開始對繼母充滿了怨恨,盡管繼母一直對他都很好。
一年後,繼母生了一個漂亮的妹妹,他心中的怨恨更深了。雖然,逐漸長大的妹妹總是
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哥哥長哥哥短地叫,彈驅散不了他對繼母的怨恨。 有一天,妹妹在和他一起玩耍的時候,不慎掉進了一個廢棄的水井裏,當時隻要他開口叫人,妹妹是完全可以被救出來的。但,他遲疑了,心想,就讓她在井裏多喝幾口水吧,然後再叫人把她救上來,好泄自己心頭之恨。這麼一想,他就先跑到一邊玩去了,這一玩就把妹妹還在井裏等人救的事給忘個精光了。等到繼母問他,妹妹在哪裏時,他才驚出一身冷汗。 麵對妹妹緊閉的眼睛和僵硬的身體,繼母隻是一個勁兒地哭,全然忘了責罵他,這讓他一下子內疚了起來。
失去女兒的繼母,一如既往地操持著家務,隻是,對他既不太冷也不太熱,他對繼母亦是。他和繼母,隻有父親在的時候,才會偶爾彼此說上幾句不冷不熱的話。
日子就在這種不冷不熱的氣氛中進行著。後來,他考上大學,走上社會,遠離了父親和繼母。見得少了,自然也就不用在情感上顧慮太多。他想,隻要父親在,他和繼母就不會有什麼糾葛。 可沒想到的是,父親卻突然患上了癌症,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正在往家裏趕的路上。關於父親臨終前交代了些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辦完父親後事,同族的一個堂叔,把他拉到一邊,說,你父親死時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繼母,他說,自己在的時候,你看在他的麵子上,待繼母還可以,他這一走,就保不準..他知道父親的意思,是要他待繼母好一點。 為了讓泉下的父親心安,他也有意地向繼母示好,更何況,他對繼母也有很大的愧疚。雖然很少回去,但他也會隔三差五地給繼母寄些錢,一年也會打上好幾次電話,雖然通話很程序化、很簡單,但畢竟都做過了。要不是這次公司臨時派他南下出差,火車正好要在他家附近的一個小站停靠5分鍾,他可能很難會想起這麼多的往事。 小站越來越近了,他的心一下子敏感了起來。以前每次回家,父親都會帶著繼母早早地站在站台上等他;每次走時,丈親和繼母也同樣會站在站台上,朝他使勁揮手。以前,他不在乎他們接送,尤其是繼母。可今天不一樣了,父親沒了,繼母也不可能在。 他突然很想繼母。繼母也是母親呀,繼母在,他就不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兒..火車就在他的這種複雜思緒中,在小站戛然停下,他推開窗戶,想朝外看看。
這是寒冬臘月的淩晨四五點,長長的站台上,除了執勤的鐵路交警,沒有一個人,顯得冷清而寂靜,這讓他更加傷感,他與故鄉匆匆相遇,卻又是這般的淒涼冷清。沒有熟悉的親人,也沒有陽光的喧嘩。 他在心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打算將視線收回,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前麵的站台上,來了一個推著流動售貨車的老婦人,她一邊推著車,一邊挨個敲乘客的窗口,以此來兜售車上的食品,老婦人的頭被一塊厚實的毛巾包裹著,顯得非常孱弱。因為沒有戴手套,她推車的雙手被凍得通紅、發腫。 買東西的人很少,因此,那老婦人很快就來到他的窗口前,就在他和老婦人對視的一刹那,他驚呆了,她居然是自己的繼母!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又是何時在小站當起了小商販? 與此同時,繼母也很快認出了他,她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我在這賣了四年多的貨,天天想看我兒,今天,今天真看到了.. 還沒有等他回應繼母的話,火車已經開始緩緩啟動了,此時的繼母也一下子慌了,不再說話,而是拚命地朝他手裏塞礦泉水、餅幹、鴨爪、方便麵,一邊塞,一邊推著車跟著火車跑。 可火車還是跑起來,弱小的繼母很快就被甩開了,再也看不見了。就在那一刹那,他所有的矜持和自尊,轟然倒塌——他把頭伸出窗外,朝繼母的方向,大聲地喊著:“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