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土匪死後,我們就在墳塋裏睡了一夜。我們作相的整天裝神弄鬼,哪裏會相信有鬼。別說在墳塋裏睡覺,就算打開棺材板,把我和屍首放在一起,我也照睡不誤。
天亮後,我們從墳塋中起身,一個早起的拾糞老漢,挎著竹籠,剛好路過這裏,老漢看到我們,嚇得撒腿就跑,連竹籠都不敢要了。
我們沿著那條道路前行,太陽升上樹梢後,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我在路邊的樹上看到了刀子印記,還是刻得工工整整。
按照刀子印記走了三四裏路,來到了一座城市。
這就是長江邊著名的荊州。那天荊州有集市,大街小巷人流如織。
那個女人會不會在這裏?神行太保會不會在這裏?縱然他們在這裏,怎麼才能找到?
二師叔問:“呆狗,你是不是能走繩索?”
我說:“是的。”
二師叔說:“街道這邊有一棵樹,街道那邊也有一棵樹,在兩棵樹中間繃起一根繩子,你走上去。”
我說:“這是小菜一碟。”
二師叔買了一根長長的繩索,我爬上了街道這邊的樹木,把繩索綁上去。然後,把繩索綁在腰間,走向了街道那邊,好多人看著我這個奇怪的舉動,都停下了腳步。我爬上街道那邊的樹枝後,把繩索的另一頭綁了上去。
我開始走繩索。
我走在高高的繩索上,下麵是萬頭攢動,人們先是發出了一片驚呼聲,但很快就靜息了。無數的腦袋仰起來,看著明亮的陽光下,我像一隻蜻蜓一樣在繩索上走動,我身輕如燕,我身體通透,我像一片雲,我像一縷風,我的身體和我的思緒一同在天宇之下、街市之上驕傲地飄揚。我發現我天生就是一個走繩索的高手,我熱愛走繩索,遠遠超過我熱愛相術。我擁有無與倫比的走繩索的天賦,我是繩索之王。
世界靜寂了,連風也屏住了呼吸,一隻小鳥棲息在枝頭,安靜地看著我。長期以來,我把自己當成了人類,其實我不是人類,我是飛鳥。我的靈魂和我的身體像飛鳥一樣自由。
我正陶醉在自己臆想的那個世界上,突然看到遠處派來了幾個穿著黑色製服的警察,他們肥胖的身體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他們邊跑邊吹著哨子。我知道他們是奔著我來的,因為我淩駕於一切之上的走繩索,造成了街道上的人流堵塞。
我走到了樹枝上,然後溜下來,像一陣青煙一樣逃走了。警察趕過來,他們隻看到高高的繃在半空中的繩索,徒喚奈何。
我跑出了沒有多遠,身後突然傳來呼喚我的聲音:“呆狗,呆狗。”我回頭一看,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神行太保。
二師叔也趕來了,他笑著說:“真沒想到這個辦法這麼好用,一下子就找到你了。”
很多年後,有心理學家把二師叔采用的這種辦法叫做逆向思維。既然我找不到你,那就讓自己變得矚目,讓你來找。
二師叔問神行太保:“那個女人找到了嗎?”
神行太保說:“找到了,就在客棧裏。”
我問:“你們怎麼一路來到這裏?”
二師叔說:“事不宜遲,快點把那個女人穩住。”
我們趕到客棧的時候,那個女人正坐在臨街的窗口,偷偷地向外張望。昨天晚上,神行太保和那個女人就住在這一間客棧裏。這個女人真是玩嫖客串子的,見誰跟誰上床。
二師叔沒有問神行太保和這個女人是怎麼滾上床單的,他隻是嚴格告訴神行太保,一定要把這個女人穩住。
神行太保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何況這樣一個女人,連襯衫都算不上。”
二師叔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二師叔和我走在大街上,尋找藥鋪。我們走了好久,才看到一家藥鋪,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先生正在拿著戥子稱藥。戥子是一種極小極精準的稱,黃銅製作,專供藥鋪使用。
二師叔對那位老花鏡先生說:“掌櫃的,見到沒見到挑上海寶的?”
老花鏡先生問:“什麼?什麼?”
二師叔轉身就走,繼續找下一家。挑上海寶的,是江湖黑話,就是賣特產藥的。二師叔想買特產藥,如果他連這句都聽不懂,那肯定不是江湖中人,不是江湖中人,肯定就沒有二師叔想要的特產藥。
我們走了幾百米,又見到了一家藥鋪。這次,坐堂的是一個頭發油光錚亮的大胖子,二師叔走過去問:“掌櫃的,有沒有見到挑上海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