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鄭重來講,古塔在他的記憶中沒有留下任何的好印象,每次去那裏,似乎都免不了流血受傷。
他有理由認為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鄭重走出旅館,走過街道,走到古塔跟前時,這座通體青灰色的老人,正鐫刻著千年的痕跡靜靜地等候著他。
古塔真的很老了,像一個在社會上打拚多年的人,身體上的所有棱棱角角都被磨平了。
古塔共有十三層,塔頂上生長著一棵綠油油的樹,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栽種,抑或是某隻頑皮的鳥兒,將生命攜了上去。古塔的四周修起了一圈紅色的磚牆,磚牆上封存了一扇漆痕斑駁的鐵門,鐵門旁立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石碑,石碑上刻著“縣級文物保護單位——某某委宣”。磚牆內砌著一座小磚房,住著一位老大爺,負責古塔的衛生打掃和看管工作。當然,像黃二狗這樣的流氓混混們前來集會時,老大爺就會自然而然地消失了,當這些不速之客走了,他又會自然而然地重新出現。
鄭重站在磚牆外時,聽見了牆內打成一片的說話聲、叫罵聲和嬉笑聲,他聽出至少有十幾二十個人在裏麵。他抬頭望了一眼古塔背後湛藍色的天空,然後邁開步子,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二十來個流氓混混們一下子停止了吹牛打鬧,全都扭過頭來望著門口。
黃二狗站在混混們的中間,還穿著昨天那件cool字樣的黑體恤,叫道:“重子哥,我黃二狗答應過你的事,就絕對給你辦到!你快來看看,是不是這兩個混蛋?”
鄭重不動聲色地走進混混堆裏。
在古塔的門前,地上躺著兩個渾身是傷的男人,一壯一瘦,死了一樣地紋絲不動,其中一個正是潛在水裏鑿船的人,另一個留胡須的則是將鄭重踢進水底的人。
鄭重點了點頭。
黃二狗拍著胸口說:“重子哥,這兩個龜孫子敢對你不敬,我已經教訓了他們一頓,現在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滿嘴武俠劇裏的英雄氣概。
“弄醒他們。”鄭重的語氣平淡如常。
黃二狗立馬招呼手下從磚房子裏提出一桶水,潑在兩人的臉上。昏迷的兩人立馬醒過來,被打腫的眼睛隻能眯著,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嘴裏因為疼痛而不斷地呻吟。
“重子哥,已經醒了。”黃二狗見鄭重沒有任何動作,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鄭重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兩個人。兩個人看清楚了狀況,不等鄭重發話,連忙驚恐地跪起來,捉住鄭重的小腿,連聲討饒。
黃二狗飛起兩腳,把兩人踹翻在地,罵道:“吵什麼吵?都給老子閉嘴!”兩人翻倒在地,連忙又爬起來跪下,低下頭不敢再說話,渾身的顫抖彰顯著他們內心無止境的恐懼。
鄭重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是什麼人指使你們幹的?”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搖搖頭,不敢回答。
黃二狗又踹了兩人兩腳:“你兩個龜孫子倒是說啊!快點說,不然老子辦了你們!”
兩人不迭聲地討饒。黃二狗的話果然有殺傷力,其中一個害怕地說:“是,是我叔給我錢,叫我做的……”
“你叔是誰?”鄭重問。
“周……周扒皮……”他把頭伏得更低了,額頭幾乎貼在了地麵上。
黃二狗怕鄭重不明白,連忙解釋說:“這小子叫周小波,他叔就是周扒皮周承貴,你知道的吧?”
鄭重陰著臉點點頭。他早就猜想過害自己和叔叔的人會不會是周承貴。
“你呢?”
另一個留胡須忙磕頭回答:“我是……是劉遠國找我去,給錢讓我做的……”
周承貴,劉遠國!鄭重在心裏狠狠地默念這兩個名字。他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轉過身就往外走。
“重子哥,你去哪?”
“嘿,這兩個人怎麼處置啊?”
黃二狗叫喊完這兩句話,鄭重已經大步邁出了鐵門。
黃二狗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暗下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當他是空氣般地不理不睬。
身邊的二十幾個手下望望走遠的鄭重,又望望站著一句話也不說的黃二狗,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由外至內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