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大年初一淩晨五點,天灰蒙蒙的,還沒亮。被清潔工清掃過的黑黢黢的馬路旁邊白雪皚皚,雪上還有夜裏放過的鞭炮留下的紅色紙屑,耳邊還能聽到這個城市各個角落的零星鞭炮聲。馬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大年初一淩晨五點,誰出來逛街啊?
別說,還真有!
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沿馬路右側疾步快行,嘴裏不斷地呼出白色的熱氣。看他疾走的樣子似乎有急事兒,但看他的表情又似乎沒什麼大事兒。這個男人的鬢角幾乎全白了,臉上也出現了上了點兒年紀的男人特有的那種豎條皺紋,但是從他的一雙眼睛中,還可以看到無盡的活力。
東北人冬天必穿羽絨服,但這個男人卻穿了一件很舊但洗得幹幹淨淨的黃色軍棉襖。
這個男人快步走時,左手插在右臂的袖管裏,右手插在左臂的袖管裏。這個姿勢被國人稱為東北農民的標誌性動作,但這個男人卻不是農民。他不但不是農民,而且還是這個城市最有名的社會大哥。他的這個姿勢,應該是從他的農民爺爺那裏學來的。當然,也有可能,他是為了遮擋他那已經幾乎完全殘廢了的右手。
在這個男人身後處五米,有一輛和他步速完全一致的緩緩行駛的黑色沃爾沃轎車。是個人就看得出,後麵的那輛黑色沃爾沃是這個身穿黃色舊軍棉襖的男人的跟班兒。
對,這個男人就是趙紅兵。幾年了,每天早上4:30,趙紅兵一定會起床鍛煉身體,風雨無阻。他鍛煉身體的方式也很奇特:快步走。他不跑步,隻快步走。當然,他快步走的步速完全抵得上常人的慢跑,但他卻一步都不跑。
每天,趙紅兵都會從位於市中心的家中出發,先走到西沙坨子,然後走到市六百貨,再走到火車站附近,然後回家,總是如此。趙紅兵每天步行超過10公裏,簡直要繞半個城市。
同樣是大年初一淩晨5:00,二狗的表弟和二狗喝了一夜酒,兩個人騎著摩托車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飛馳。迎麵,二狗看到了趙紅兵。
二狗讓表弟停車。
“二叔,又起床鍛煉身體了?我還沒睡呢,和我表弟喝了一夜酒。”二狗在淩晨時已經給趙紅兵電話拜年了,所以就沒再問好。
“嗯,今天快鍛煉完了!”趙紅兵說著話,腳下一步沒停。
“真他媽的冷!”二狗說,他的手指頭都快凍僵了。東北春節時的清晨,起碼零下25度。
“冷吧?怕冷你畢業以後去南方,那地方暖和。”
“暖和?去海南島工作或許暖和吧。”二狗說。
“嗬嗬,沈公子不是在三亞買了兩套別墅嘛,他說他老了以後就去那兒養老。”
“他買了,你為什麼不買?”
“他說那兩套裏有一套是我的,但是我從來沒去看過。”
“為什麼不去看看自己在三亞的房子?”
“故土難離啊,我還是喜歡咱這兒的一畝三分地。故土難離。沈公子漂泊慣了,或許他喜歡那樣的生活。”
“可咱這兒太他媽的冷了。”二狗又說,他覺得耳朵都快凍掉了。
“冷,不好嗎?”趙紅兵問二狗。
“冷有什麼好?”
“來,我給你講個道理!”趙紅兵笑著停下了腳步,身後的那輛黑色沃爾沃同時也停下了。
“什麼道理?”
“我喜歡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地方,你呢,二狗?”
“我喜歡四季如春的地方。”
“嗯,這就是我們人生觀的不同。”
“為什麼這麼說?”
“現在是隆冬,的確是冷,但是你隻要想想,馬上就要到暖春了,就會覺得有盼頭。春天過了幾個月,又到了夏天,你又覺得天太熱了,但是想想馬上又到涼爽的秋天了,又會覺得有盼頭。這有點兒像人生,春夏秋冬都要經曆經曆,冷冷暖暖都得嚐試嚐試。人生的挫折與成功有誰沒遇到過呢?這都是人必須經曆的。假如春天是成功、冬天是失敗,那麼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總在過春天。”
“嗯……”
“人生有成功與失敗,就像是季節有春夏秋冬一樣正常,關鍵看你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麵對。在你失敗時,隻要你不氣餒,以積極的心態堅信成功即將到來,那麼,成功或許真的像春天必將到來一樣接踵而至;在你成功時,你忘記了這世界上還有冬天、還有失敗,那麼真正到了冬天,或許你就沒了那過冬的棉衣。”
“二叔你說的有道理!”二狗由衷地讚歎——二狗就沒見過哪個混子能把話說得像趙紅兵一樣有邏輯、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