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已是跟出來,插著話。“姑娘,是先敲喪鍾,還是發喪詔?”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出去。“混賬東西,你也要造反嗎?”
君王不明不白地躺在內寢。小豆子不知內情,望著一反常態的仕芸,仿佛見到邪魔。
周晏當然聽出端倪,完全不足為奇,完全不以為然。“請公公於我通報皇上?”
“衛尉卿,皇上他已經……駕崩了!”小豆子捂著臉,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起來。
“誰都不許哭,誰敢走漏皇上的消息便是死罪!”仕芸明確表示態度,主要是說給周晏聽。“小豆子,帶著周將軍進去看看皇上!”
工夫不大,周晏回轉,見過全然沒有氣息的君王,愁雲密布。“請姑娘吩咐!”
“有勞衛尉卿,徹夜傳送消息給北軍尉楊牧,廷尉府徐盛和遠在西域的趙豐年!”
“如何說?”
仕芸反問。“衛尉卿覺得怎麼說合適呢?”
“君王病重比較合適!”周晏幾乎不經考慮便作答。
仕芸微微點頭。“秘不發喪,宮中戒嚴!”看來,孫宇在周家用的心思全都白費。地圓朝前,步步逼近天方。古語雲,天方地圓。男子陽剛從天,鞋履為方頭;女子的為圓頭,意喻著溫和圓順從夫。
一進一退間,周晏退無可退,後背撞到牆。
仕芸隨之也停下腳步,湊近講著話。“周將軍,我有那麼可怕嗎?”一張桃麵貼近周晏的耳側,輕語著:“皇上駕崩的消息應該讓你的酒友知道!”孫宇知道了,成萬州便知道了,而且深信不疑。仕芸背過身朝著內寢走,聽見身後靜悄悄,猛地回望。
周晏立於原地,仿佛被釘在牆上一般一動不動。他不是沒有聽明白話,而是不解其中的用意。
“越快越好!”仕芸顧慮耽擱時間,指點著說。
周晏鄭重地行了拱手禮。他忠心赤膽,心思縝密,行事穩重,頗有周老將軍的風範。仕芸不禁又一次佩服君王的知人善任。“小豆子,甘全宮一切如常。”
“是……”雖隻有一個字,竟還能說得結結巴巴。
“不是還有我,害怕什麼?!”仕芸整理衣襟,又扶正發間的玉簪。“騰出側殿一個房間讓章太醫居住!每天的平安脈不能少!”
小豆子顫巍巍,站不住的膽怯模樣。除了膽怯,還有混沌。死人還要請平安脈?
節骨眼上,忽然不中用。黎公公病得實在不是時候。小豆子不夠練達,希望經過這場曆練可以成就他。仕芸拿定主意,便說:“從現在起,你即是甘全宮的首領太監,又是整個後宮的總管太監!竇公公,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小豆子下意識地裂開嘴,大約是在想要笑。他也是應該笑,總管太監是多少小太監的終極夢想?本朝開朝以來,他是最年輕的一個總管太監。可謂是榮耀之榮耀。
仕芸不好再嗬斥他的不合時宜,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皇上還躺在裏麵……小心做事!照顧好黎公公,名單的事兒先鬆鬆手!”
眼線名單最後還是黎公公出麵解決。其間,捉出數個惡積禍盈的處死,留下心思動搖的人監視著心思不明的那部分。可是,眼下情形,宮中的眼線將宮中的消息送出去,非但不能壞事,而且是成事的關鍵。
“今夜,我就睡在這裏。”
即便情深意切,也沒聽過誰和屍首睡在一起。綠丘幹咽唾沫,落著床幔,突感四周陰森可怖,下意識地寒顫。
仕芸合衣,睡到男人身邊。冬日裏的床幔密不透光,密不透風,將男女密閉在獨自空間裏麵。抬高枕頭,她盡可能地環抱住男人的身體,自說自話。說的是蟲子小恒和小芸的故事。隆起的眉骨,濃黑的兩道眉毛,英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臉龐,還有微微上揚著厚薄適中的唇。她撫摸著,更多的時候是去親吻它們。
時辰臨近黎明,中間吳青山和周晏先後回來複命。雖說躺著,半宿基本沒有睡。剛剛沉沉入夢,便被吵醒。未陽宮正殿出了大事情。仕芸無可奈何,慢悠悠地起身,仔仔細細地裝扮起來。
紫檀木屏風,底座敦實,質地厚重。屏風雕刻著九龍戲珠圖,居中的龍首,雙角衝天,龍須堅 挺,下麵托著波濤洶湧的海水,上麵襯著當空飄蕩朵朵的祥雲。雲水之間,八條龍分列兩側張牙舞爪,凶神惡煞,威風凜凜。四周環繞著鏤空雕花,四角呈圓形,對邊為菱形。
透過雕花的鏤空處和底邊的縫隙間,依稀可以看見女人梳著妝,更著衣。宮女們魚貫而出,手裏端著木盆,捧著巾帕,無一空手,無人空閑,一番忙忙碌碌的景象。
時間急遽,仕芸隔著屏風問話,跪在門口的吳青山和周晏分別作答。吳青山瞥見微微抬起頭的周晏,心籠上一層陰暗的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