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無邊的遊蕩(69)(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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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農場裏的活計大部分被機械分擔了,所以一開始養的牛馬、驢,大部分時間閑置在棚子裏。我長時間待在它們身邊,撫摸像緞子一樣滑潤的毛皮,看著它們的眼睛。它們都有長長的睫毛,望向你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絕非了無內容。我好像聽到了一種深情的敘說,那口吻委婉可親。它們在講述勞動,四季,土壤和草,還有蟲子的故事。它們甚至沒有忘記蹄子踏下那一刻,險些踩中的那株小草。

“小草,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驢子頑皮地唱道。

我故意逗它:“可是你也吃小草啊。”

驢子答所非問地仰起長臉,那雙善良的眼睛瞥瞥我:“我更年輕的時候,一匹棗紅馬愛上過我。”

“這麼美的小驢姑娘,當然它們都會愛上你的。”

它用力看我一眼,將稍長的陽物一點點釋放出來。我注意到了,立刻說:“哦,對不起。”

隔開一頭牛的地方就是一匹棗紅馬。我發現它是一隻雌馬。它真的無比羞澀,女性的溫柔全在臉上了。我這次可不會在性別上鬧笑話。我看了看它飽滿的乳房。它小聲說了一句:“我們和人不一樣,我們的奶兒長的位置更靠下邊一點。”我說:“明白”。

它從木槽中挑揀起幾個細細的草節,咀嚼著,掩飾著一絲不好意思。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王美麗。”

是的,它的確是漂亮的,這顯而易見。它的身上沒有一絲汙痕,毛色閃閃,那麼豐腴。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溫軟的嘴巴。它卻在我毫無預料的情狀下飛快地吻了一下我的臉龐。

“你現在主要的願望是什麼?”

它低下頭:“作為一個女性,除了好好愛一場,還能盼望什麼呢?”

我點點頭,拍拍它的肩膀,走到了棚子盡頭一點:大黃牛一直在喘著粗氣。我握住了它的大角。它一動不動。我又拍它的頭、抓它的耳朵,它隻瞪著一雙大眼。

“你不高興嗎?”

它盯著一個地方,說:“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憨厚的嗎?”

我想了想,說:“那倒也是。”

“可是,”它瞥來一眼,“這有什麼用呢?”

“這是一種品質。品質許多時候——怎麼對你說呢?並不是為了有用……”

它低頭思忖片刻,抬起頭:“嗯。不過,我想帆帆了。”

這句話說得太突然了。我想自己得習慣於它們這種思維——直率而誠實,並不繞彎。我說:“那你說說看。”

“我夜裏想她厲害,白天稍差一些。”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不過你為什麼想她呢?你們不是常常見麵嗎?”

“那也不成。如今不是過去了。如今我們閑著沒事幹,要在過去,我還能在幹活時貼近她……”

它說到這裏抬頭望望我。我歎了一聲。

它的嗓子突然沉下來,壓得低低的:“不瞞你說,我摸了她……”

“啊!你,你怎麼能這樣啊?你的生活作風可真成問題啊……”

它看著我走開,嘴裏咕噥著:“作風,作風好的一共才有幾個?”

我看到帆帆頭上包著那個熟悉的花布巾,正在從牲口棚旁邊走過,就迎了上去。幾個工人為田裏的事攔住她商量,她和他們說完,就轉臉往這邊走來。“你喜歡它們是吧?”她的聲音圓潤清朗,使人聽了很舒服。這聲音與昨天完全不同。我說:“是啊,我會一直看著它們,待上一會兒。可惜現在農場用不著它們了。”“那我也會養著它們——它們在農場一開始出了許多力,是有功之臣。”

我不再做聲。因為我想到了其他。

“你怎麼了?昨晚休息得好嗎?”

“好——我在想,如果這個農場歸了別人,牲口再也保不住了,一個個都得賣掉——賣到屠宰場……”

帆帆抬眼去看別處。她不想接這個話頭。

“媽媽,媽媽!你看,快看汽車——”小阿貝手裏握著一個啃了一半的蘋果——他好像總是在啃同一個蘋果——一跳一跳跑過來。

我們都聽到了刺耳的喇叭聲。原來大門那兒來了一輛很舊的轎車,它正在向緊緊關閉的木門喊叫。帆帆望了幾眼,臉色一下沉了。她看看向大門走去的工人,又看看我。

門打開了,汽車喘著粗氣開到院子當心,稍一停,又迎著我們開過來。

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光頭,上午的陽光耀得他眯起眼睛,他卻硬是仰臉去看空中,大概想判斷一下時間吧。明亮的光線下照出一張油滋滋的黃臉、眼角幾條深深的放射狀皺紋。這是田連連!顯然帆帆比我認出的還要早,兩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衣襟。

田連連好像對我的出現特別驚訝,沒有向帆帆打一聲招呼,直接就走到了我跟前:“啊,是你啊,你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