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無邊的遊蕩(69)(3 / 3)

帆帆打斷他的話:“他是你的兒子?”

“啊?你說什麼?你敢……當然是我的兒子!”

“當著好朋友的麵,你再大聲說一遍——說小阿貝是你的兒子!”

田連連嘴唇抖得厲害,眉頭使勁皺起來。他用力抓著褲子,飛快地看我一眼。

“你的兒子?”帆帆又問了一句。

“不管怎麼說,我這次得領他走。這是定了的……”

帆帆哼一聲:“你定了,還是首長定了?”

“首長,他當然要批準的——他指示我……帆帆,你知道,我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啊,我必須完成啊!你知道的……”

田連連聲音裏有了一絲哀求的意味。我覺得他太可憐了。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為什麼必須完成呢?連連,你已經不是一個兵了,你是憑幹活吃飯的人,你怕他什麼?”

他嘴唇哆嗦:“不不,我必須完成的……”

帆帆站起來:“連連,你回去吧。你走以前我會把這筆款子如數交給你——你仔細清點好了,寫下收據,從此我和他也就算兩清了。不過你說的另一件事,你這輩子也完不成,你領不走小阿貝,他是我的孩子——他不是你的更不是別人的,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我身邊再沒別人了,誰也別想領他走!你聽清了沒有?你說話……”

田連連擰著眉頭,好像遇到了一個最陌生的人,滿臉愁苦地歪頭看她。

“你聽清了嗎?”

田連連口吃起來:“這個,你,你能把錢全部還清?這一次?”

“就是這一次,就是現在!”

我聽著帆帆肯定的語氣,心裏一陣興奮。我加上一句:“連連,她會的,她做得到……”

“可是……”田連連嚷著,“首長的另一個指示——這怎麼落實呢?”

帆帆口氣和緩下來:“連連,你不是說他是你的孩子嗎?這事兒反正是咱兩人的,那別人就管不著了——我現在就要聽你一句話了。”

田連連長時間沉默,目光驚懼而呆滯。

帆帆指著我對他說:“今天我的朋友在這兒,他就是一個證人。我們今天全說好了的,我會把錢一分不少地交給你帶走,從今以後我們也就兩清了。你回去告訴他吧,這裏的帆帆與他再沒有什麼關係了,他是他我是我,從這會兒起我再也不會認他了,他也別來打我的主意——你讓他斷了這個念吧!你可得聽好,把我的話一字不差地捎給他!”

田連連站起又坐下,聲音裏帶著哭腔:“帆帆,聽我一句吧,他還是對你好,他這樣幹,不過是想讓你回家……”

“我再說一遍,你把我今天的話一字不差地捎給他吧!錢給他,孩子留下。他再別來招惹我——他不要再逼我了——他逼得我跳崖,我臨死也會拽上他!你把我這話一字不差地捎給他!全捎給他!”

“可是我……”

“你捎給他!捎給他!捎給他!”

歌哭相隨

1

刮了幾天的秋風突然落下來。我隻得繼續待在農場裏。我本來要趕回那座小城,因為慶連還一直住在一個像狗窩似的破爛旅社裏,正四處苦尋荷荷——可是帆帆在那輛破舊的轎車絕塵而去、一切歸於平靜的時刻,突然一下子病倒了。她是被那個大嬸攙進屋裏去的,我也趕到了床邊。

“老寧哥,我……你坐在床邊好嗎?”她額上滲出了很多虛汗,呼吸急促,臉色蠟黃。

我看著大嬸從一旁調了什麼藥喂她,就問:“這是怎麼了?”對方一邊喂一邊說:“這是她吃過的藥,她以前焦急了也會這樣……”

帆帆吃過藥閉上了眼睛。那個大嬸離開了。她緩緩地說:“老寧哥你再待一會兒,隻一會兒……不知為什麼,我現在有點害怕了……”

“你怕什麼?現在不是都解決了嗎?”

她仍然閉著眼睛,輕輕搖頭。外麵小阿貝在踢門,我把他放進來。小阿貝淌著鼻涕,手裏還是那隻啃了一半的蘋果。她一手攬住他,給他擦去鼻涕。小阿貝在床邊伏了一會兒,在她耳邊咕噥了幾句什麼,然後又到外麵玩去了。

“我有點害怕……不知道會怎樣。一陣陣害怕……”

“你怕誰?嶽貞黎嗎?”

她點頭又搖頭:“也不全是……反正我害怕,心裏老發慌……”

我安慰她:“帆帆,那是因為你這些年一直怕著他,用書上的話說,就是一直沒能走出他的陰影……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他低估了你、也低估了你旁邊這些人,以為孤兒寡母的,沒有別的什麼路好走,一定會乖乖地回到他那裏去的……”

“孤兒寡母”,帆帆重複著這幾個字,流出了眼淚。

我為剛剛說出的這個該死的詞兒後悔。我不知說什麼好了,隻默默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