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多麼靜啊。又有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手持步話機在較遠的地方坐著,除此而外就沒有任何人了。前邊引路的小姐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什麼似的……我知道:“睡美人”就在這兒。
一陣輕音樂若有若無。長廊,暗暗的。燈影下是一個個女人的照片:打著哈欠,昏昏欲睡的模樣——各種女人,東方的,西方的;她們拉出了各種睡覺的姿勢,在樹杈上睡,在水裏睡,在動物群中睡,甚至枕著老虎脖子睡——這有點玄了。小姐在前邊無聲地走著,走得很慢。她不時回頭看看我,仿佛怕我走丟了一樣——眼睛漸漸適應了這裏的光線,使我看清此地有多麼華麗:地上和牆上都覆蓋了厚厚的毯子或絲絨。這就加重了那個“睡美人”的神秘感和高貴感——小姐站下向我小聲介紹:所有來這裏的人都分為兩類,一類隻在她的睡榻前轉幾圈,不能說話;再一類可以坐在她的身旁,說上十幾分鍾;最後一類是在這兒逗留一個小時。自然,付費是依次遞增的,特別是最後一類,價錢高到了嚇人的地步。所有這些類別都由客人自己臨時決定——他在現場可以改變主意選擇任何一類。
“您哪?”小姐伸出手指,而不是用嘴巴,征求我的意見。
“看一看,我隻看一看……”
2
我屏住了呼吸,不能說話——這樣躡手躡腳地從“睡美人”的身邊走過,慢慢地走過。如果我願意,還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站在床邊欄下觀賞這驚心動魄的美。我走得最近時離她隻有兩米遠,這就足以看清了;隻可惜她躺在那兒,一隻手枕在頸下,像貓一樣慵懶地蜷著,根本看不清臉。整個人近乎赤裸,周身隻剩下一絲布綹。潔白到沒有一絲瑕疵的肌膚、極為苗條的身軀、胴體曲線,極類似於一幀人體藝術攝影——即使離得再近一些,也仍然是這樣完美無瑕。也許是施用了特殊的化妝品,她的身體似乎正在微暗的光線下閃著淡淡的熒光。我試圖離得更近一些,但旁邊的小姐做了個手勢阻止了我。
“睡美人”後來好像要坐起,她的嘴巴動了動,似乎發出了輕輕的歎息。她總算挪動了一下,姿勢稍稍改變了一點:她的臉龐側過來,這樣我就可以看清她的鼻子和微翹的嘴唇。與此同時我的心上猛地一動,因為她即便是緊緊閉著眼睛,還是讓我感到了極為熟悉的什麼——但我還是不敢肯定她就是荷荷……我的時間花盡了,於是我不得不對一旁的小姐說:我想再逗留十幾分鍾,想與她說幾句話。
小姐點點頭,做一個“請靠近床邊”的手勢。
我沒有坐到床邊,但能夠離她更近了。一股桂花那樣的香氣撲鼻而來。我盡可能地接近她的耳廓——這時候我聽到了旁邊小姐似乎在阻止,但我沒有理睬,隻小聲呼叫一句:“荷荷……”
我發現她身上一顫,下頜抬起來——沉得像金屬絲一樣的眼睫毛微微張了張,再次合上。她真是一個瞌睡的美人,哈欠連連,隻輕瞥一眼旁邊,又閉眼酣睡起來。我隻好轉到她的另一側,壓低視線,以便看清她的整個臉龐——天哪,這會兒我已經可以肯定,她就是荷荷!我又一次試圖喚醒她的瞌睡,在她的耳旁輕輕呼叫……她眯著眼抬起頭,嘴唇翕動一下,又把頭側到了一邊。
再明白不過的是,眼前的荷荷給施用了高強度和大劑量的鎮靜藥。天哪,瞧瞧吧,這就是“卡啦娛樂城”,可見那個“豪(耗)子”的一切、他的萬貫家財,都是怎樣壘起來的……我轉身走開時,那個一直待在旁邊的小姐好像說了什麼。我沒有理睬。我一直往前走著。
從黑乎乎的走廊再次通過時,已經沒有了進來時的感受。兩隻手掌脹到極點,我使勁擂了幾下覆了絲絨的牆壁。引路的小姐不得不小心地提醒我什麼,我就衝她吼了一嗓子。她掩住了嘴巴。
這兒從走廊到其他,到處是紅色欲燃,飾物、燈光、小姐的衣著……好像這裏隨時都能燃燒起來……劈裏啪啦,火星飛到高空,一場劇烈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