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華燈初上,夜幕乍臨,一大車的貨終於賣完了。韓駿山從手包兒裏拿出五十塊錢,“給,今天的工錢。”女孩兒道:“我不要,咱們不是朋友嘛,給朋友幫會兒忙還能要錢呀?”韓駿山道:“你要真拿我當朋友就拿著。你現在有困難,作為朋友,我就應當幫你一把,你要不介意明兒個還可以來。”把錢往她手裏一塞,“今兒多虧你了,還弄個早班兒。”沒一會兒收拾完車廂,“回家!你坐前邊兒還坐車廂裏呀?”
女孩兒心裏一陣熱乎乎的,“大哥,謝謝您。我不能坐你車,咱們不順路。”韓駿山道:“怎麼不順路呢?你不就坐458到綠水橋下嗎?自個兒家有車,你還花錢坐公共汽車去呀?”女孩兒道:“那我也不坐你車,誰讓你老胡說八道呢。”韓駿山笑問:“怎麼,你還不樂意呀?”女孩兒可真生氣了,起身要下去。韓駿山趕緊道:“哎,你別走呀,對不起,我給你道歉。你坐大車回去吧,省一塊錢買瓶兒水不也比捐給公交公司強嗎,你說是不?”女孩兒會心一笑,“那你不行再胡說了。”“是,我就當啞巴了。”韓駿山跨回車座兒坐下,伸手拔起左邊車轅上另一杆四尺來長的鞭子輕揚催馬,“嘚兒,”女孩兒忙道:“大哥等會兒,我也坐前邊兒。”起身跨到車座兒上挨他坐下。“嘚兒,駕!”韓駿山才又趕起大車上了路。
女孩兒笑著問:“你不說你啞巴了嗎?還說話。”韓駿山道:“我得吆喝牲口呀,要不你趕。”“好啊,”女孩兒伸手握上了右邊車轅上的大鞭子。韓駿山嚇了一跳,“別,你趕得了呀?這段兒路車這麼多,可不是農村。要不這樣,等過了綠水橋我讓你練練,行不?”女孩兒挺失望,“那行。”把手又縮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女孩兒忍不住問:“大哥,我拿會兒你這杆大鞭子,不趕,行不?”韓駿山看看她,再也不忍心拒絕,“那你拿著玩會兒吧。”女孩兒大是高興,伸雙手從右邊車轅上拔起大鞭子細細撫摸起來,由衷地讚道:“大哥,您這杆大鞭子可真叫好,鞭把還打了蠟,拿它趕車都怪可惜的。”韓駿山道:“這杆大鞭子也不光趕車,往這一插就能招人兒,你不就是喜歡它才買我東西的嘛。還有這掛大車,漂亮吧?這也是一種包裝:這麼漂亮的大車往這一停,大鞭子這麼一插,就是咱們金山市裏一道最獨特的風景兒,你說呢?”女孩兒點頭道:“是,您說得對。大哥,你歇會兒,我趕會兒。”不等韓駿山說話就把大鞭子掄開,正反手啪啪兩鞭打在兩匹白馬的屁股上,縱聲吆喝道:“嘚兒,駕!喔喔,哈哈—呀,哈—呀!”兩匹駿馬立刻飛奔起來。韓駿山又驚又喜,“你趕的不賴呀!都快趕上我叔了。”女孩兒微微一笑,“是麼?過獎過獎。”
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笛聲,一輛黑色轎車緊貼著大車飛似的過去了,駕轅的棗紅馬立刻驚了,昂首一聲長嘶,兩匹白馬也跟著驚了,三匹馬一起狂奔起來。韓駿山大驚失色,卻見女孩兒起身岔開雙腳穩穩當當站住掄開大鞭子,啪啪啪三鞭,“籲籲,籲!”大車咯噔就停下了。韓駿山又驚又佩,“行啊,你,還會使這絕招兒哪!我們院兒那些老爺們兒都不會,你可真有兩下子!”女孩兒也很得意,“是嘛,沒這兩下子敢在城裏趕大車呀?”跳下大車來到兩匹馬前,伸左手摸摸它們以示安慰,“別怕別怕,沒事兒。”韓駿山也過去一起撫慰道:“大雪小雪別怕,沒事兒,沒事兒。”女孩兒笑著問:“大雪小雪,你起的名兒啊?還挺浪漫的。”韓駿山道:“不是,我叔起的,這匹紅馬叫‘打春’。”女孩兒又笑了,“是麼?也挺好聽的。”韓駿山解釋道:“老輩兒人嘛,經曆過三年自然災害,沒糧食吃,可不就盼著打春嘛。這也是一種曆史的印跡吧。”又罵道:“現在交通管製也太差勁了,啥雞—車都敢亂安警笛,什麼玩意兒呀。”女孩兒道:“算了,那不是咱們老百姓該管的事兒,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