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心神醫(1 / 3)

謝宇策見吳駭兀自烹茶、倒茶, 不徐不疾, 一如麵上的笑容,不消不減, 落落大方。而今的吳駭, 再看到頗有種圓融的氣韻, 和以往又不大一樣,沒那麼活潑, 但也剛剛好。

會有種“原來他還有這樣一麵”的感覺, 再次心動。

吳駭被他盯得久了,也神色如常,謝宇策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謝宇策,最後到底是謝宇策麵皮掛不住了,故作隨意地開口, 打破沉寂:“你在看什麼書?”

吳駭故作深沉地道:“我博覽群書,你問哪本?”

謝宇策道:“就被你遮臉睡覺, 為了擁抱我而丟下的那本。”

“你說它啊, ”吳駭早已撿起那本古書, 此刻從懷裏取出來遞給他, 道, “是醫書。”

謝宇策道:“醫書?”他接過來翻看,卻見張張白紙,形同“無字天書”,但紙質柔軟光滑, 和他曾在石人一族見識過的無字天書又有很大不同。著實看不出來是什麼類別,但能感覺出吳駭並沒騙他,感覺得出這是醫書相關,這種感覺很奇妙。

“其實也沒有很多,”吳駭說,“但我鑽研高深醫術很多年了,看得越多,越發現醫道博大精深,剛出世時的我也就隻是站在門檻外觀望而已。”

他所謂的剛出世,也就是走出原始宇宙的意思。

謝宇策在醫術方麵隻懂皮毛,他救過生靈,但他的醫術源自於吳駭,吳駭若是站在門檻觀望,就更不談他了。這也無妨,因為他的長處不在此。

謝宇策道:“說來聽聽。”

吳駭道:“起初我看醫書隻是為了救佛主,佛主的病很棘手,超出了我原先所學的範疇……”

謝宇策道:“救佛主?佛主還活著?在什麼地方?”若非那句提示,他們估計會處在敵暗我明的境地中不知多久。想到這裏,謝宇策驀然一愣,該不會佛主就在這裏把!

“嗯!”吳駭點頭,“說來話長。”

佛主被設計陷害魂魄離體險死,被天外存在所救,卻一直五感不通,渾渾噩噩、神誌不清,自我懲罰似的做著粗活。

但若說他傻,那決計不可能。借佛主的提點,吳駭才知道原始宇宙外或許存在障礙物,阻擾了原始宇宙生靈超脫,但“佛主本身便是阻礙之一”卻超出他的意料,同時也讓佛主大受打擊,在他被尹伊敲暈後蘇醒,情況更加糟糕,身體每況愈下,甚至一度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然後呢?”謝宇策道,“佛主四大皆空,六根清淨,應該是無欲無求,不至於被利用。”

“二位真人救他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但問題很複雜,從內到外全都有問題,”吳駭說,“首先是他五感不通,神魂略弱,這兩者醫治起來就有難度,但最大的問題是無論怎麼醫治,醫好後,很快又會再複發。兩位真人就勸我放棄,能試的他們都試過了,無效。”吳駭道,“兩位真人本身也極為不凡,他們說治不好,那就是現有的醫術治不好……”

謝宇策想到其中關鍵,道:“如果能治好,可見原始宇宙內的主宰神魂都能超脫,助他們破殼後的羽翼不豐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吳駭重重點頭,道:“是這樣沒錯。治好他意義非凡。恰好我是神醫,看到治不好的病就很手癢,當然最主要還是擔心照妖姐姐繼續借助佛主的陰暗麵來影響原始宇宙,害你們……更多仙靈不能超脫,所以我決定鑽研這個。照妖戳穿他是罪魁禍首之一時,我突發奇想佛主久治不好的問題和他的心病有關,後來發現果不其然!”

“既然我出來了,想必你鑽研出了成果。”謝宇策喝了杯茶,茶杯中水波微漾,他內心極不平靜,原以為超脫隻是原始宇宙內存的坎,卻沒想到外麵也有,而吳駭默默出力,他突然想到了當年被迫跌落境界的巨型火焰生命,此類情況自古以來屢見不鮮……如果不是吳駭在外麵,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你能出來首先是你自己有實力,其次還是因為你有實力。”

“其實治病隻要找準問題的根源就會容易很多,這裏沒有治療佛主這等心性極高的主宰級心病的秘方,所以就得從頭開始琢磨新醫道,”吳駭提到這個就滔滔不絕,神采飛揚,“治心病就跟治病一樣,唯一治不好的就是自己都不想活了的,而最痛苦的莫過於自己想改、希望想通,但自己卻做不到。他想要擺脫雜念,然而根本無法擺脫,於是自己懲罰自己,堂堂佛主淪落到五感盡失,神誌不清,隻會做簡單的活,多年如一日,日日不停歇。盡管如此,他還是不能放下那份痛苦,他依舊在茫茫苦海裏掙紮,怎麼也回不了岸。”

“好在佛主自己也想脫離苦海,所以非常配合我這個新手心醫,也是吃了不少苦頭。而我有這方麵天分,還算學有所成、不負眾望。”

“聽起來很複雜。”謝宇策覺得相當深奧,佛主的問題很嚴重,佛主堪稱修心之最,心境就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了,而他遇到的困擾想必也很難解。

這就好比被困原始宇宙多年不得出的主宰曾在原始宇宙遇到的問題,因為如果他是正常超脫,他不會這麼容易被影響、甚至迷失自我。

“心醫”境界本身就已經超出神醫所能醫治的‘身、魂“層次,自己能超脫不算什麼,若能解決絕頂強者的道心、佛心困擾,助其他強者超脫,那該有多可怕。吳駭若連這個問題都能解決,那麼他若回到原始宇宙去,恐怕會被追捧到一定層次,堪稱另類無敵。

謝宇策道:“所以是佛主被凡主設計陷害,心裏懷揣著對凡主的怨恨,不願讓凡主超脫,這才導致最有希望超脫的凡主依舊留在原始宇宙、之後再沒有任何仙靈超脫的可怕後果?”

這和謝宇策了解中的佛主相差甚遠,道:“雖說被背叛很難耐,但古老主宰應該都是貌合神離,佛主和凡主所行之路不同,不存在絕對的信任,也就不存在放不下的背叛,佛主何等慧者,舍身取義之人,應該不會放不下至此。他這個心病,聽起來簡單,但其實很複雜。”

吳駭點頭道:“背叛隻是其中之一。佛主被凡主算計的當場其實就明白了,你知道‘心燈’靈魂互換的條件的,所以隻能是他自願為之。”

謝宇策愕然:“自願為之?”

吳駭道:“他確實是舍身取義,為了不讓人族從內部被瓦解,沒有和凡主大打出手不死不休,沒有對外求救,成全了凡主,這才換來了人族大勢的局麵。”

謝宇策道:“但他內心還是被動搖了。”

吳駭點頭,那是肯定的。

佛主和凡主同為人族主宰,在原始宇宙初期,曾有過相互提攜、同進退的過往,雖不同道,但彼此交情極深,而被他曾提攜過也極信任的凡主算計至身隕,肉身給了魔頭雙麵魔猿,人族古老主宰竟多了這樣的禍根,這讓佛主無法釋懷。

謝宇策有點糊塗了,太複雜無從著手:“堂堂佛主心境還不如你,凡主還真是死性不改,活該出不來。”

“千萬別這麼想!”吳駭心驚肉跳地看向屋內,如果在別處謝宇策怎麼說,他都會附和,但這裏被照妖的可怕力量覆蓋,一不小心被惡意引導,倒黴的還是原始宇宙內的生命,道,“其實也還好,我說結果,你肯定覺得簡單。總之佛主依舊崇高。”

謝宇策還是想問,但吳駭抬起手指擋住了他的唇,手就被謝宇策捏住,正對上心上人的視線,吳駭心神受到影響,但還是不鬆口:“我還沒完全治好,等我徹底治好了再告訴你。”

謝宇策道:“好吧。”

突然有個聲音傳來,道:“老衲慚愧。告訴施主也無妨,因為老衲當時不想見到凡宸。”

吳駭起身說:“佛主。”

謝宇策側頭看去,見是一位年輕僧人,耳垂較大,麵容祥和,目露慈悲,步伐平穩,行動無聲。未見他之前隻覺原始宇宙內的佛主裝得很像,但見了他以後,便覺這才是真佛主無疑。

年輕佛主對吳駭躬身行禮,道:“心神醫。”

“佛主別客氣!”吳駭起身還禮,佛主立刻還以更重的禮節,吳駭索性站著不動了,謝宇策見他無奈的眼神,便理解他方才話裏的意思:如果徹底治好了,佛主不必如此客氣。

謝宇策訝異這源頭,佛主在原始宇宙外,他不想見到凡宸,所以凡主沒有超脫,道:“就這麼簡單?”

“說來簡單,做起來難。心神醫能從千思萬緒中找出這點微念,已是不易,”佛主歎道,“雖隻是小雜念,但這點雜念,害了凡宸,也害了諸多生靈。老衲到了這裏,才知天外有天,經心神醫治理,方知故敵非敵,何苦為之,可惜無能為力,還盡添堵。”

“一切禍事因老衲而起,老衲終將回去贖罪,阿彌陀佛。”佛主樣貌年輕,卻飽經滄桑,行了一禮,當是打了聲招呼,這才抬步離開。

“聽起來似乎還有回原始宇宙之法。”謝宇策收起心裏的念頭。

“病易治,心難醫。”吳駭道,“活的不痛快的人,心裏都有座牢,裏頭關著自己。”

謝宇策頓了頓,對吳駭道:“我原本擔心你把大半造化給了我,隻能退而求其次走醫道,過得不痛快。現在看來,你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