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牛津那邊倒是另一種情緒占了上風。在黑色的一星期前半學期的兩個月中,那種年輕人集體固有的興奮已經逐漸明朗,成為對立的兩派。正常的青年人-這種人在英國總是趨向保守,不過對事情不大認真-都激昂慷慨地主張一舉蕩平波爾人,而且痛懲一下。這一部分人比較占多數,瓦爾當然是屬於這一部分人。另外一些過激的青年則主張停戰,並且承認波爾人獨立自主,這班人雖然是少數,可能吵得還要厲害些。不過這兩派在黑色的一星期之前壁壘並不分明,兩派中間也沒有一道鴻溝,隻不過有些學院式的爭辯罷了。佐裏就是那些不知道自己究竟站在哪一方麵的一個。他祖父老佐裏恩的那一點點正義感他也有,這使他不至於隻看問題的一麵。還有,在他那“最優秀”的一小撮人中間有一位“管他媽的”見解極其高明,而且個人影響相當大。佐裏動搖了。他父親的看法好像也模棱兩可。而且雖然他密切注視著自己的父親-這在一個二十歲的人是很自然的-留心看他有什麼還可以糾正的缺點,但是父親仍舊保持著一種“氣派”,這種氣派使他的諷刺的容忍原則具有一種光彩。當然,如所周知,藝術家都是優柔寡斷的,在這一點上,一個人可不能一定看在自己父親的麵上,就是跟他要好也不能這樣,可是佐裏恩原來的看法是:“在不需要你的地方硬去插一腳。”(就像那些“外國人”那樣),“然後玩弄手腕使自己騎在人家頭上,可不是什麼上等的玩意兒”,他這種看法不管有沒有事實根據,對兒子倒有相當的吸引力,因為兒子很重視高貴品質。另一方麵,對於那些他自己一幫人叫做“神經病”或者瓦爾一幫人叫做“沒種”的,他都受不了,所以當黑色的一星期的鍾聲響時,他還徘徊在兩者之間。一-二-三,從斯托姆堡,從馬格斯芳坦,從考倫蘇傳來一連串其兆不祥的敵軍抗拒的消息。聽到第一個消息之後,那個頑強的英國氣質的反應是:“啊!還有米蘇恩呢!”聽到第二個消息之後的反應是:“啊!還有布勒呢!”接著,帶著更沉重的憂鬱,心狠起來。佐裏跟自己說:“不行,他媽的!現在我們非得痛懲那些窮鬼不可,是非我全不管。”而且,如果他知道的話,他父親也是同樣的想法。
這底下的一個星期天,佐裏被邀去參加那些優秀者之一的酒會。大家來第二次幹杯,佐裏說了一句“布勒,而且給波爾以毀滅”,-杯腳跟都不碰一下,就把大學釀製的柏根地酒一飲而盡。這時候他注意到瓦爾·達耳提也在被邀之列,而且正在咧著嘴望著他笑,一麵跟鄰座嘀咕幾句。他知道那準是在誹謗。佐裏就臉紅了起來,不再做聲,原因是,他最不喜歡人家注意,或者當著眾人鬧出來。他一直對這位遠房表弟有種說不出的敵意,這時突然變得強烈起來。“好吧!”他肚子裏說;“你等著,朋友!”按照大學裏的習慣,大家吃酒都過了量,這使他更加忘記不了;當大家排隊走到一個幽靜的處所時,他碰一下瓦爾的胳臂。
“你剛才在那兒講了我什麼?”
“難道我不能隨便講話?”
“不能。”
“那麼我說你是個親波爾派-你就是這樣!”
“你放屁!”
“你要吵架嗎?”
“當然,可不在這兒,在花園裏。”
“行,來嗎。”
兩個人一同走去,相互斜睨著對方,歪歪倒倒地,毫不退縮。兩人爬過花園欄杆,欄杆上麵的尖刺稍微刮了一下瓦爾的袖子,使他分了一下心。佐裏心裏則在盤算著兩個人要在學院附近的一個雙方都不熟悉的地區打架。這事情不大好,可是不管它-這個小畜生!
兩人走過草地,進入幾乎完全黑暗的地方,都把上衣脫掉。
“你沒有醉吧?”佐裏突然說。“你要是有幾分醉了我可不能跟你打架。”
“並不比你更醉。”
“那麼來吧。”
也不拉拉手,兩個人立刻就擺出防禦的架子。兩個人的酒都已經過量,所以特別當心要做出一副規規矩矩的派頭。後來佐裏險些兒打中瓦爾的鼻子。這一來,兩個人就扭了起來,在老樹陰影下隻看見漆黑的醜陋的一團,也沒有人在旁邊嘁“停止”,最後雙方都筋疲力盡,各自放手,都立足不定地退了幾步,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叫道:
“你們叫什麼名字,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