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比先生在這裏,先生,”職員說,“德裏麥先生10分鍾內就到。”

貝爾比先生是助理辯護士-並不是想像中的助理那樣年輕-原因是索密斯非有名氣的辯護士決不請。的確,那些辯護士究竟有些什麼名氣使他要雇用他們,這對他永遠是個謎-貝爾比先生坐著,把手裏的文件最後翻閱一下。他剛從法庭同來,假發和長袍還沒有除下,這樣的裝束和那隻像小噴水筒柄子一樣突出來的鼻子,一雙精明的小藍眼睛,和相當鼓出的嘴唇配起來倒很順眼-作為德裏麥的副手和打氣的人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了。

索密斯給威尼弗烈德介紹之後,兩個人就跳過天氣的寒喧,談起戰局來。索密斯忽然插進來:

“他如果不回來的話,我們不能提出6個月後離婚的請求,我要求就提,貝爾比。”

貝爾比先生講話微微帶一點愛爾蘭口音,向威尼弗烈德微笑說:“這是法律上的拖延,達耳提太太。”

“6個月!”索密斯又說一句;“那就要拖到6月裏!案子開庭就要等過長長的暑假,我們非把鑼鼓打得緊不可,貝爾比。”-為了防止威尼弗烈德反悔,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工作都丟開。

“德裏麥現在可以見你了,先生。”

三個人魚貫而入。貝爾比先生先走進去,索密斯看著自己表上走了一分鍾光景才陪威尼弗烈德進去。

皇家法律顧問德裏麥穿了一件長袍,可是假發已經除掉,正站在爐火前麵,就仿佛這次會談是招待性質似的。他有飽學之士的那種堅韌的、油光光的膚色,一隻相當大的鼻子架著一副眼鏡,微微花白的腮須,他最喜歡愣起一雙眼睛,並且用上嘴唇包著下嘴唇,因此他的話常叫人聽不清;他還有一個派頭,會突然繞過談話的對方,這個派頭和那種令人不安的聲氣,以及一種開始說話之前嗥叫的習慣-這一切奠定了他在遺產案件和離婚案件方麵很少有人比得上的名氣。他愣著一雙眼睛,聽完貝爾比先生輕快地大致敘述一下事實之後,就嗥叫道:

“這些我全知道。”當時就繞到威尼弗烈德跟前,咕唧咕唧地說了下麵的話:

“我們要找他回來,可不是,達耳提太太?”

索密斯斷然插進來:

“舍妹的處境肯定不是人受的。”

德裏麥嗥了一聲。“一點不錯。你看,我們能不能就憑一封拒絕的電報,還是應當等到聖誕節過後,給他一個機會寫一封-要緊的就在這裏,你看呢?”

“能夠多快,就-”索密斯開始說。

“貝爾比,你怎麼看法?”德裏麥說,繞到貝爾比麵前。

貝爾比先生好像一隻獵犬在那裏嗅氣味。

“我們的案子要到12月中旬才能開庭。我們給他的寬限不需要比這個更多。”

“當然,”索密斯說,“為什麼舍妹要弄來這許多麻煩,他反而可以任意……”

“任意花天酒地!”德裏麥說,又繞到他跟前來:“很對,一個人不應當花天酒地,可不是,達耳提太大?”他掠起長袍一把抓成扇形。“我同意。我們可以提出來,還有什麼事嗎?”

“目前沒有了,”索密斯同意地說,“我本來隻要你和舍妹見見麵。”

德裏麥輕輕嗥了一聲:“榮幸得很。再見!”把他保衛性的長袍放了下來。

三個人又魚貫而出。威尼弗烈德先下樓,索密斯留在後麵,即便是索密斯對德裏麥也不得不佩服了。

“證據是夠的,我覺得,”他跟貝爾比說,“我隻是跟你說,這件案子如果不趕快做完的話,也許永遠達不到目的。你想他懂得這意思嗎?”

“我想辦法使他懂得,”貝爾比說,“可真是一把好手呢-好手。”

索密斯點點頭,去追上自己的妹子。他看見她很難受,用麵紗遮著臉,忍著眼淚,自己馬上說:

“那個女招待的證據就已經很夠了。”

威尼弗烈德臉板下來,態度變得嚴肅了,兩人走到馬車那裏。在駛回格林街的途中,自始至終兩個人都默默無言,兩個人心裏都在反複想著同一個問題:“唉,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不幸要弄得這樣人人都知道呢?為什麼要雇密探偵察我的私人糾紛呢?義不是我自己惹出來的。”

佐裏加入裁判工作。

占有的本性,在受到絕對無法挽回的挫折時-就像福爾賽家這兩個人碰上時那樣-固然會促使人們放棄那不再能占有的東西,但是,在英國國家裏,這種本性卻一天天變得更加堅決了。尼古拉本來不大相信這一次戰爭會影響到財產,近來也聽到他罵這些波爾人都是豬頭豬腦,說他們引起一筆很大的開銷,應當給他們受一次教訓,愈早愈好。要他來做,他就要派沃爾塞萊出去!他看事情總是比別人看得遠些-所有福爾賽的巨貫家財都是這樣的-所以他已經看出布勒不中用了-一頭笨牛,總是那樣橫衝直撞,他們再不小心的話,連史密斯夫人城都要陷落了。他說這話時還是在12月初,接著就來了黑色的一星期,這時他就振振有詞地逢人便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在那個福爾賽家人從未經曆過的陰暗星期裏,小小尼古拉在他的團隊“魔鬼營”裏參加了好多次訓練,急得小尼古拉去找家庭醫生查問兒子的健康,而且吃驚的是兒子一點毛病也沒有。這孩子不過才從法學院熬出了頭,新近當了律師,還花了一點錢。目前平民裏麵熟練軍事的人可能很是需要,而他卻在這種時候受軍事訓練,這在他的父母看來簡直有點像噩夢。他的祖父當然認為這是庸人自擾。英國和人家打仗都是小規模的,而且是職業軍人的事情,他在這上麵的感情教育受得非常徹底,什麼全國動員,他根本就相信會有,而且他這樣子對自己並不利,因為他手裏有德·皮爾斯股票,現在跌得很厲害,這足足抵得上犧牲自己的孫子而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