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乖乖,你不能老是這樣不聽話。”

“她打我一下耳光,爺爺,因此我隻好也打她一下,她就又打我一下。”

“打一位婦女?這無論怎樣都不行!你向她道歉了沒有?”

“還沒有。”

“那麼你非立刻去向她道歉不可,去吧。”

“可是她先動手的,爺爺,而且她打了我兩下,我隻打了她一下。”

“乖乖,這事做得太不像話了。”

“是她發脾氣的,我並沒有發脾氣。”

“去吧。”

“那麼你也去,爺爺。”

“好吧-就這一次。”

兩個人手挽手走了。

在這裏,那些史穀特的小說,拜倫的詩集,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和罕波爾特的《宇宙論》,和火爐板上麵的那座銅像,和那張油畫名作《落日中的荷蘭漁船》,都仍舊像命運一樣一點兒沒有移動,而且就算有什麼改變的地方,室內仍舊好像有個老佐裏恩坐在那裏,在大圈椅上蹺著大腿,鼓出的額頭,深陷的眼睛,嚴厲地在看《泰晤士報》。一對孫子孫女就在這時來到書房裏。佐裏先蛻:

“我在公園裏看見你跟那個家夥在一起。”

看見她兩頰漲得飛紅,自己稍稍感到滿意-她應當覺得慚愧!“怎麼?”她說。

佐裏吃了一驚,他指望的比這句回答要多些,或者更少些。

“你知道,”他鄭重地說,“他上學期叫過我親波爾派,而且我跟他打過架。”

“哪個勝?”

佐裏想說:“我本來可以勝的,”可是覺得不值得說。

“你聽我說!”他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人都不告訴一聲?”

“我為什麼要告訴人?爹也不在家裏,我為什麼不能跟他騎馬?”

“有我可以跟你去騎馬。我覺得他是個沒出息的小渾蛋。”

好麗氣得臉煞白。

“他不是。你不喜歡他隻能怪你自己。”

她掠過哥哥走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瞪著眼望著那隻龜殼上麵的維納斯銅像,這銅像剛才被他妹妹戴軟氈騎馬帽的一頭烏發遮著。他覺得心裏怪不痛快,整個人都有點撐不住了。他走到維納斯麵前,木木然察看那隻龜殼。為什麼他不喜歡瓦爾·達耳提呢?他也說不出來。上一輩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僅僅知道13年前出於波辛尼對珍不忠實,愛上了索密斯的妻子,兩家隱隱有那麼一段仇隙,他現在弄得一點兒主意沒有。他就是不喜歡瓦爾。不過問題是:他怎麼辦才是呢?瓦爾·達耳提是一個堂房表弟。可是這並不是說好麗就可以跟他過從。可是把他適才碰見的事情聲張出去又不是他的為人。在這樣進退為難時,他走到那張皮圈椅麵前坐下,蹺上大腿,坐在圈椅上,眼睛望著長落地窗外麵的那棵老橡樹,枝條那樣茂盛然而還沒有發出葉子,天色暗下來,那棵橡樹逐漸暗成印在暮色中的一塊深黑色的圖形了。

“爺爺啊!”他胡亂想著,把表掏了出來。他看不見時針,可是他把打簧按開。“5點鍾了!”這是他祖父第一隻有殼麵的金表,多年來已經用得油光鋥亮-所有的花紋全磨平了,而且跌了許多凹印子。打簧聲就像從當年那個黃金時代發出來的小小聲音。那是他們從倫敦聖約翰第一次到這所房子裏來-跟著祖父坐著他的馬車下來的,而且幾乎立刻愛上了這些大樹。自己爬到樹上,爺爺在樹下麵澆那些繡球花床!怎麼辦呢?告訴爹叫他趕快回家嗎?把心裏話告訴珍嗎?不過她這人太-太性急了!不管它,一切聽天由命!反正假期就要宄了。上倫敦去找到瓦爾,警告他不要來!可是怎樣弄得到他的地址呢?好麗是不會告訴他的!真是千頭萬緒,就像墮入五裏霧中一樣!他點起一支香煙。香煙吸了一半時,他的眉頭鬆了下來,簡直就像一隻老年人的枯手在他額上輕輕撫摸過似的,而且耳朵裏好像有人在低聲說:“不要動,你要待好麗好,待她好,乖乖!”佐裏深深歎口氣,心情平靜下來,把煙從鼻孔裏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