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弗烈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

“你預備待我好嗎,乖兒子?”

瓦爾滿臉狐疑地咧著嘴笑。

“今天早上你肯跟我去嗎?”

“我得去看-”瓦爾才一開口,看見母親的臉色不好看,就停止不說,“我說,”他說,“你難道是指-”

“對了,今天早上我得上法院去。”

已經來了!這個渾蛋案子,由於一直沒有人提起,自己幾乎快忘記了。現在他站在那裏,揭著自己指頭上的小皮,一肚子的委屈。後來看出母親的嘴唇完全一副懇求的神氣,他忍不住說:“好吧,媽,我跟你去。那些渾蛋!”至於哪些人是渾蛋,他也說不出,可是,這句話卻概括地說出母子二人共同的心情,因此恢複了一點平靜。

“我想我還是換上黑服吧,”他咕噥了一句,就溜往臥室去。他穿上黑衣服,戴上高點的領子,插上一根珠別針,穿上自己最整齊的灰綁腿褲,一麵嘴裏嘰嘰咕咕罵著。他向鏡子裏看看自己,說了一句,“我要是有什麼表示的話,就被罰下地獄!”就走下樓,看見他外祖父的馬車停在門口,母親穿著皮大衣,那副神氣就像是上市政府開慈善會去似的。兩人在關上車頂的馬車裏並排坐著,在往法院的路上瓦爾自始至終對於眼前的這件事情隻提了一次。“那些珠子不會提到吧?”

威尼弗烈德皮手筒上麵掛著的小白尾巴顫動起來。

“不會的,”她說,“今天完全沒有什麼了不起,你外祖母也要來,可是我不讓她來。我覺得你可以照應得了我。你樣子很漂亮,瓦爾,把你後麵的大衣領子再拉上一點-對了。”

“他們假如逼你呢-”瓦爾說。

“哦!他們不會的。我會非常之冷靜,這是惟一的辦法。”

“他們不會要我作證或者什麼吧?”

“不會,乖乖,全安排好了。”她拍拍他的手。她臉上拿出的那副堅定神氣使瓦爾紛擾的心情平息下來,隻看見他不停手地把手套除下來又戴上去。他這時才看出自己拿的一副手套和綁腿褲的顏色不配,應當是灰色的,他卻拿了一副深黃鹿皮的,他現在拿不定主意戴還足不戴。10點過了一些就到了。瓦爾還是頭一次上法庭,那座建築立刻使他感到驚異。

“天哪!”兩人穿過大廳時,瓦爾說,“這裏可以開四五個頂好的網球場呢。”

索密斯在一處樓梯下麵等他們。

“你們來了!”他說,連手也不握,就好像這件事情使得他們太熟悉了,剛不著來這套儀式。“是哈普裏·布朗,一號法庭。我們的案子先審。”

瓦爾的胸口裏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上板球場擊球時感到的那樣,可是他硬著頭皮跟在母親和舅舅後麵。能夠不看就不看,一麵心裏認為這地方有股黴氣味。到處好像都有人隱藏著似的,所以他拉拉舅舅的袖子。

“我說,舅舅,你總不會讓那些混帳報館的人來吧?”

索密斯斜瞥了他一眼,他這種神情過去使好多人自然而然就沒有話好說了。

“已經來了,”他說,“你不用脫大衣,威尼弗烈德。”

瓦爾隨他們走進法庭,很著惱,可是昂著頭。在這個鬼地方,雖然那些人(而且是那麼多)中間事實上還隔著有一排排座位,然而看上去就像全都坐在別人大腿上似的。瓦爾有一種感覺,好像這些人全都可能一下子滑到地板上來。有這麼一刹那,他看到的桃花心木家具、辯護士的黑長袍、白假發、人臉和報紙全都像懷著鬼胎而且在唧唧咕咕的,不過,隨即就泰然挨蓿母親在前排坐下來,背向著這一切,很高興母親身上灑了紫羅蘭香水,又最後一次把手套除下來。他母親眼睛正在看著他。他忽然意識到她的確要他坐在身旁,而且自己在這件事情上也是被視為一部分。好吧,那就讓他們看看!他肩膀挺了起來,蹺起大腿,瞪著眼睛望著綁腿,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可是就在這時候,一個“老家夥”穿著黑袍,披著長假發像個打扮得很古怪的女人似的,從門裏走了出來,坐到對麵的高座子上,他隻好趕快把大腿放下來,隨著餘下的人一同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