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的頭在脖子上晃了一下。就像有人在你鼻梁上打了一拳似的,完全意想不到,便是做夢也完全沒想到會這樣的醜惡,他看看好麗,一雙眼睛突然變得動人,可憐相了。
“你坐下!”佐裏說,“不要急!好好想一下。”他在自己祖父的那張大圈椅靠手上坐下來。
瓦爾並沒有坐,他兩隻手采深插在馬褲口袋裏站著-緊緊勒著手,而且發抖。他要麼去,要麼不去,這種尷尬透頂的決定,就像發怒的郵差一樣在他腦門上砰砰敲了兩下。他如果不接受這種“挑戰”,就要在好麗麵前丟臉,而且在這個年輕仇敵、她的渾蛋哥哥麵前丟臉。可是接受挑戰呢,唉!一切都完結了-她的臉龐,她的眼睛,她的頭發,她才開始給他的親吻!
“慢慢想,不要急,”佐裏又說,“我不想逼你。”
兩人同時看看好麗,好麗本來蜷縮著身子,倚著那些一直堆到天花板的書架,烏發抵著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一雙帶有淡灰色的痛苦的眼睛正凝視著瓦爾。瓦爾在洞察人情上的天賦雖然不高,這時突然看到一閃靈光。她將為她的哥哥-這個仇敵感到驕傲!她將會覺得他可恥!瓦爾的兩隻手就像被彈簧吊著一樣從褲袋裏掏出來。
“好吧!”他說,“就這樣力、!”
好麗的一張臉-啊!真是古怪!他看見她臉紅了,向他走來。他做對了-她臉上閃出渴望和愛慕。佐裏站起來,微微一鞠躬,那意思好像說:“你及格了。”
“那麼明天,”他說,“我們一同去報名。”
瓦爾從逼使他作出這樣決定的衝動下恢複過來,這時惡意地從睫毛下麵看看佐裏。“好吧,”他想,“算你贏!我隻好報名了-可是我總有法子報複你。”於是他大模大樣地說:“隨你的便。”
“那麼,12點鍾我們在新兵總站碰頭,”佐裏說。說完就打開落地窗走到平台上去,和適才突然在廳堂裏撞見他們自己退了出去一樣,這樣做完全是恪守自己的信條。
屋子裏隻剩下瓦爾和好麗,就是為了她,使得他要付出這種突然的代價,瓦爾心裏亂極了。不過,“賣弄”的興頭仍舊很高。這種倒黴蛋的事情一定要做得神氣才行!
“反正我們可以大大地騎馬打獵一下,”他說,“這總是一點安慰。”他聽見一聲歎息,就好像是從她內心深處發出似的,自己感到一陣殘忍的快樂。
“啊,戰爭不久就要結束了,”他說,“也許我們連出發都不用出發呢。我除了你什麼都不在乎。”那個狗離婚案子他總可以擺脫掉了。這是一陣不吉利的風!他覺得她一隻溫暖的手滑到他的手裏。佐裏以為自己阻止他們相愛呢,他得逞了嗎?瓦爾緊緊摟著她的腰,從睫毛中間溫柔地看著她,用微笑使她高興一點,答應不久就下鄉來看她,覺得自己長高了幾時時,而且覺得能夠使她惟命是聽,而這是以前自己不敢想的。他吻了她好多次,最後才上馬回城裏去。人們占有的本性,就是這樣,在那麼一點點刺激之下,迅速地繁殖成長起來了。
在詹姆士家的晚宴中。
公園巷詹姆士家裏現在已經不舉行晚宴了-每一個人家遲早總會到這樣的一天,那就是老爺和太太不能再“勝任”了。九道菜送進二十塊雪白食布上麵的二十張嘴裏,這種事情已經沒有了,連那隻家貓也弄不懂為什麼忽然不再把自己關起來了。
有這些緣故,所以當愛米莉吩咐傭人預備六個人而不足兩個人的晚餐時,自己頗有點兒興奮感覺。雖然活到70歲,她仍舊喜歡不時來次小宴會和一點時髦花樣,她親自在硬紙上寫了不少外國字,親自插花-來自衛維拉的夜合花和並非來自羅馬的白風信子。當然,這六個人不過是詹姆士和她自己、索密斯、威尼弗烈德、瓦爾和伊莫金-可是她願意裝做仍舊像往日那樣的熱鬧,這樣想像地玩一下。她換了晚服,這使詹姆士忍不住說:
“你穿上這種東西做什麼?要著涼的。”
可是愛米莉知道女人的頸子是被愛漂亮的心情保護的,到80歲都是如此,所以她隻回答:
“讓我來替你穿上一件我買的那些襯衣虛衿,詹姆士,那樣你隻要換條褲子,穿上你的絲絨上身就行了。瓦爾喜歡看見你漂亮呢。”
“襯衣虛衿!”詹姆士說,“你總是把錢拿來亂花。”
可是他仍舊忍氣讓愛米莉給他穿上,終於頸子也亮了起來,一麵喃喃不清地說:
“瓦爾恐怕是個花錢的家夥。”
他在客廳裏坐下來,眼睛裏添了一點光彩,兩頰比平時稍微紅潤了一點,就這樣等待大門鈴響起來。
“今天的晚宴我安排得很像樣子,”愛米莉欣慰地說,“我覺得伊莫金正好見識見識-現在她出來應酬,就應當習慣這一套。”
詹姆士含糊地答應一聲,一麵想著伊莫金小時候常爬到他腿上來,或者跟他拉聖誕節炮仗的情景。
“她一定長得很漂亮,”詹姆士說,“這我敢說。”
“她是長得很漂亮,”愛米莉說,“她應當嫁個好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