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猛的轉過身來。“要不要我告訴你,”她說,“怎樣可以使他快樂?”可是看見他臉上的神情,她那句“就是聽見你滾蛋”沒有說。普羅芳德的牙齒全露出來。

“今天我在俱樂部裏聽人談起他的過去糾紛。”

芙蕾睜大了眼睛。“你是什麼意思?”

普羅芳德先生梳得光光的頭動了一下,仿佛減輕自己的語氣。

“在你出世以前,”他說,“那件小事情。”

芙蕾明知道他是想岔開他自己引起她父親煩神的責任,可是禁不住一陣好奇心的驅使。“告訴我你聽到了些什麼。”

“怎麼!”普羅芳德先生輕聲說,“那些你全知道的。”

“我大約知道,不過我想知道你聽到的有沒有什麼出入的地方。”

“他的第一個妻子,”普羅芳德先生低聲說。

芙蕾把到了嘴邊的一句“他以前從沒有結過婚”咽下去,改問道,“她怎麼回事呢?”

“喬治·福爾賽先生告訴我,你父親的第一個妻子後來嫁給他的堂兄佐裏恩。我要說,這是有一點點不愉快的。他們生的那個男孩子我看見了-一個很不錯的孩子。”

芙蕾朝上一望。普羅芳德先生在她眼前搖晃著-完全一副魔鬼氣。就是這個-原因!她使出有生以來最大的英雄氣概,總算製止住對麵這個人形不再搖晃。她不清楚有沒有被他看出來。就在這時候,威尼弗烈德走了進來。

“噢!你們兩個都已經來了!伊莫金和我今天下午在嬰兒義賣會上玩得真開心啊!”

“什麼嬰兒?”芙蕾木然地問。

“‘救救嬰兒’的義賣。我買了一件天大的便宜貨,親愛的。一塊舊亞美尼亞的織錦-洪水時期前的。普羅斯伯,我要你給我鑒定一下。”

“姑姑,”芙蕾忽然低低說了一句。

威尼弗烈德聽見她聲音有異,向她走近了一點。

“什麼事情?你不舒服嗎?”

普羅芳德先生早已退到窗子那兒,幾乎可以聽不見她們講話了。

“姑姑,他-他告訴我,爹從前結過婚。說爹和她離了婚,她後來嫁給佐恩·福爾賽的父親,這話是真的嗎?”

威尼弗烈德在她做四個小達耳提坶親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真正窘過。芙蕾的臉色又是那樣的蒼白,眼睛那樣的愁苦,講話的聲音那樣的低沉而克製。

“你父親不願意你知道,”她說,竭力裝出鎮定的樣子。“事情總會露出來的,我常跟他說應當讓你知道。”

“哦!”芙蕾說,就不再開口,可是威尼弗烈德不由得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堅定的小肩膀,(美又白,她碰到自己的侄女總不免要打量上一眼兩眼,或者拍這麼一下,她當然應當嫁人了-不過不能嫁給佐恩那個孩子。“我們多年前就已經忘記了,”她安逸地說。“來吃晚飯吧!”

“我不吃,姑姑。我不大舒服。我可以上樓去嗎?”

“親愛的!”威尼弗烈德輕聲說,關心起來。“你難道把這件事情看得這樣認真?怎麼,你還沒有真正到了交際年齡呢!那個男孩子也還小!”

“什麼男孩子?我不過頭痛罷了。可是那個男人我今天晚上可受不了。”

“好吧,好吧,”威尼弗烈德說,“你上去躺一下。我叫人送點頭痛藥上來給你,讓我來跟普羅芳德先生談。他有什麼資格來搬弄這些鬼話!不過我要說,我認為你知道是最好不過了。”

芙蕾笑了笑。“是啊,”她說,就溜出屋子。

她上樓時頭隻是暈,喉嚨裏覺得發幹,心裏翻騰著一種恐懼的感覺,到現在為止,她一生還沒有須臾感到怕自己會喪失心愛的東西過,今天下午的感受是既豐富,又強烈,而晚間的這個令人惡心到極點的發現真正使她的腦袋痛起來了。無怪她父親要那樣偷偷摸摸地把那張照片藏在她的照片後麵-不好意思把照片還保留著!他怎可能又恨佐恩的母親,又保留她的照片呢?她用手按著前額,想把事情弄清楚。他們告訴了佐恩沒有呢?她上羅賓山之行會不會逼得他們把事情告訴佐恩呢?一切成敗都維係在這上麵!她已經知道了,他們全都知道了,隻有佐恩-也許還不知道!

她來回走著,咬著嘴唇拚命地想。佐恩愛他的母親。如果他們已經告訴了他,他將怎麼辦呢?她說不出。可是如果他們還沒有告訴他,她要不要-在他知道以前,能不能把他弄到手-而跟他結婚呢?她竭力回憶著適才在羅賓山的情景。他母親的臉色是那樣的平靜-深褐色的眼珠、撒了粉似的花白頭發、矜持的微笑-使她迷惑不解;他父親臉色和藹、麵容瘦削、微帶揶揄。她本能地感到便是現在他們也會害怕告訴佐恩,怕使他傷心-因為他知道了,這對他的打擊是很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