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自己取得的時效權或代理權,許許多多的福爾賽世家都來到屬於他們的這個逐鹿場上,而索密斯和他的老婆、女兒也夾在其中。索密斯並不是艾頓或者哈洛的校友,並對板球不感興趣,可是他要芙蕾賣弄一下她的新裝,自己也想戴一回大禮帽-重又在這個太平和豐足的年頭,在許多身份和自己一樣的人中間露一下。他把芙蕾夾在自己和安妮特之間,泰然走著。在他的眼中看來,何任女人都比不上這兩個。她們不但走路好看,腰杆筆挺,而且相貌也著實美好。那些時下女子就沒有身腰,沒有胸脯,什麼也沒有!他忽然想起和伊蓮結婚的頭幾年裏,帶著她這樣走著時,自己是多麼的躊躇滿誌啊!他還記得自己和她時常在敞篷馬車裏吃午飯,因為他母親總要他父親這樣做,說是非常之“趣”-那時候,人全都是坐在馬車上看打球,還沒有這種累贅的大看台!蒙塔穀·達耳提永遠是喝得爛醉。想來人們現在還是會喝得爛醉,可是不像過去那樣可以隨便。他記得喬治·福爾賽世家-他的哥哥羅傑上的艾頓,兄弟攸斯迭司上的哈洛-在馬車頂座上站得老高的,一手拿著一麵淡青旗子,一手拿著一麵深藍旗子,正當大家都不做聲時,大喊其“艾洛-哈頓”,和他平時那副小醜行徑如出一轍。還有攸斯送司穿得一身筆挺,坐在下麵馬車裏,一副紈袴派頭,旗子也不拿,什麼也不瞅不睬。嗯!當年啊,那時伊蓮穿的衣服是灰色夾雜淡線的綢子。他偏著頭望望芙蕾的臉。相當的蒼白-臉上沒有光彩,沒有多大的熱心!這個戀愛弄得她苦惱萬分-真是糟糕透頂!他再望望那邊安妮特的臉,比平時倒打扮了一下,微微有點輕蔑的神氣-在他看來,她就沒有什麼可輕蔑的理由。她對普羅芳德遺棄她顯得異常鎮靜;還是普羅芳德的小小旅行隻是煙幕呢?即使是煙幕,他也拒不相信!三個人兜過擲球場和看台前麵,上貝杜因俱樂部帳篷裏來尋找威尼弗烈德定的桌子。這是一個新的、男女會員都吸收的俱樂部,俱樂部的宗旨是提倡旅行,創辦者是一位帶有老蘇格蘭名字的紳士,他的父親有點莫名其妙地被人都叫做利未。威尼弗烈德加入這個俱樂部倒不是因為自己旅行過許多地方,而是她的本能告訴自己一個俱樂部有了這樣一個名字和這樣一個創辦人,一定前途未町限量,如果不趕快加入,說不定永遠就沒有機會。這個俱樂部在一張橙黃底子的帳篷上寫了一句《可蘭經》的經文,進口的地方繡了一隻綠色小駱駝,在球場上算是最引人注目的了。他們在帳篷外麵碰見傑克·卡迪更,打了一條深藍色領帶(他從前曾經代表哈洛中學參加過比賽),用一根棕櫚木製成的麻六甲手杖表演那個家夥剛才應當怎樣打那記球。他把索密斯一行人帶進帳篷。坐在威尼弗烈德的角落裏有伊莫金、賓尼狄克特和他的年輕妻子、瓦爾·達耳提(但是沒有好麗)、茂德和她的丈夫;索密斯和妻女就座之後,還剩下一個空位子。
“我指望普羅斯伯會來,”威尼弗烈德說,“不過他忙著搞他的遊艇呢。”
索密斯瞥了妻子一眼。她臉上毫無表情!顯然,這個家夥來不了,她是很清楚。他覺察到芙蕾也看了母親一眼。安妮特即使不管他怎樣想法,也應當給女兒留點麵子!大家談話非常之隨便,常被卡迪更關於中衛的談論打斷,他引證了自有板球以來所有“偉大中衛”的話,仿佛這些人在英國人民中間自成一個單獨的民族整體似的。索密斯吃完龍蝦,正在開始吃鴿肉餅時,忽然聽見有人說,“我來晚了一點,達耳提太太”。再一看時,那個空位子上已經有人了。那個家夥正坐在安妮特和伊莫金中間。索密斯繼續慢慢吃著,不時跟茂德和威尼弗烈德講句話。在他的四周,嘰嘰咕咕全是談話聲。他聽見普羅芳德的聲音說:
“我覺得你錯了,福爾賽太太;我敢-我敢打賭福爾賽小姐同意我的看法。”
“同意什麼?”桌子對麵傳來芙蕾清晰的聲音。
“我在說,年輕女孩子還是和從前一個樣子-一點沒有變。”
“你對她們了解得這樣多嗎?”
這句鋒利的回答,在座的人全聽見了,索密斯在自己脆弱的綠椅子上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
“哦,我不知道,我覺得她們都愛使小性子,我覺得她們一直就是這樣。”
“真的嗎!”
“噢,可是-普羅斯伯,”威尼弗烈德舒適地叫出來,“一般的女孩子-那些在兵工廠裏做過工的女孩子,鋪子裏麵的那些奇裝異服、打情罵俏的女孩子,她們的行為舉止現在實在叫人看了刺眼。”
這句“刺眼”使傑克·卡迪更停止了他的冗長演說,普羅芳德先生在寂靜中說:
“過去藏在裏麵,現在不過露在外麵罷了。”
“可見她們的行為太-”伊莫金叫出來。
“和她們過去的行為一樣,卡迪更太太,不過多點機會而已。”
這句帶有神秘意味的諷刺引得伊莫金輕聲一笑,引得傑克·卡迪更微微張開嘴唇,引得索密斯的椅子吱了一聲。
威尼弗烈德說:“這太不像話了,普羅斯伯。”
“你怎麼說,福爾賽太太;你不認為人性永遠一樣嗎?”
索密斯忽然想站起身來踢這家夥一腳,但又壓製下去。他聽見自己妻子回答說:
“人性在英國和別的地方並不一樣。”這就是她的可恨嘲弄!
“哦,我對這個小國家並不怎樣了解,”-索密斯想,“幸虧不了解,”-“不過我要說紙包不住火的情形到處都是一樣。我們全想找一點快樂,而且我們一直都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