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密斯對《泰晤士報》上佐裏恩的訃聞的反應很單純。原來那個家夥死了!在這兩個人的一生中,他們相互之間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那種熱血奔騰的仇恨在索密斯心中早已聽其發展了,現在他也不願意再爆發一次,不過這樣早死他認為倒是一種懲惡勸善。二十一年來,這家夥一直承繼著他的妻子和房子-而現在-死了!報上隔了幾天之後的紀念文,他覺得,太捧佐裏恩了。裏麵提到這位“勤奮而可喜的畫家,他的那些作品現在看來很能代表維多利亞後期最好的水彩畫藝術”。索密斯過去差不多一直都機械地讚成莫耳、摩平和加斯威爾·拜依,碰到展覽會上高掛出自己堂兄一張畫時,總要高聲嗤笑出來,所以看到這裏,他便使勁地把《泰晤士報》翻過去。

那天早上他得到商業區去辦點福爾賽世家的財產事務;格拉德曼從眼鏡上麵斜瞥著的那種表情,他完全意識到。這位老職員對待他完全是一種又是惋惜、又是祝賀的神氣。你差不多能夠聽得出他心裏在說:“佐裏恩先生-是-啊-和我一樣大,就死了-唉,唉!我敢說她很傷心呢。她長得很不錯。人總不免一死。他們在報上還為他寫了紀念文章。想不到!”事實上,他這種神氣使索密斯不得不趕快進行某些租賃事務和談話。

“關於芙蕾小姐那件贈與呢,索密斯先生?”

“我想等等再說吧,”索密斯簡短地說。

“哦!我很高興。我覺得你本來太性急了一點。情況確是變了。”

佐裏恩這一死對芙蕾將有什麼影響,索密斯已經開始躊躇起來。他不能確定她知道沒有-她從不看報,從來不看報上的喜慶婚喪欄。

他把事情趕辦完,就上格林街來吃午飯。威尼弗烈德的樣子簡直可憐。傑克·卡迪更看上去健康上出了一點毛病,要過一段時期才能複原。她簡直想不開。

“普羅芳德究竟走了沒有?”索密斯忽然問。

“走了,”威尼弗烈德回答說,“至於上哪兒去-我可不曉得。”

對了,就是這樣-不可能說出什麼了!這也並不是說他想知道。安妮特的來信是從地艾普發出的,說和她母親住在那邊。

“我想,你總看見那個家夥的訃聞了吧?”

“看見了,”威尼弗烈德說。“我替他-替他的兒女很難受。他對人非常和藹。”索密斯嘴裏爆出一種怪聲音。世界上總是就一個人的為人而不就他的行事來判斷好壞-這個占老、深刻的真理好像在躡手躡足走來,憤憤地敲著他的後腦勺。

“我知道有人對他就抱有這種無聊看法,”他說。

“現在人死了,也應當給他一點公道。”

“我倒想早一點給他一點公道看,”索密斯說,“可是沒有機會。你這裏有《從男爵錄》沒有?”

“有,就在最下麵一層。”

索密斯取出一本厚厚的紅皮書,翻了起來。

“孟特-勞倫斯爵士,第九世從男爵,1620年受封,八世從男爵喬弗萊之長子;母,西洛潑州莫司肯廈從男爵查理·莫司肯爵士之女拉芬尼亞。1890年娶牛津州康大福莊康威·查威爾先生之女愛米莉;一子,米契爾·康威,繼承人,1895年生;二女。住白金漢州富爾威爾鎮黎賓霍爾邸。史諾克斯俱樂部,咖啡室俱樂部,飛機俱樂部會員。參閱比德立考特條。”

“哼!”索密斯說。“你可認識過什麼出版家嗎?”

“倜摩西叔叔。”

“我是指活的。”

“蒙地在他的俱樂部裏認識過一個。帶他到家裏來吃過一頓飯。你知道,蒙地一直都在想寫一本書,講跑馬致富術。他想慫恿那個人。”

“怎麼樣呢?”

“他勸他賭了一匹馬-在一次兩千基尼賽上。後來就沒有看見過。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人相當精明。”

“那匹馬跑贏了沒有?”

“沒有,好像落在最後麵。你知道蒙地的確也有他聰明的地方。”

“是嗎?”索密斯說。“一個乳臭未幹的從男爵和出版之間你能看出有什麼關係嗎?”

“時下的人什麼事情都會做,”威尼弗烈德回答說。“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不要閑著-跟我們那個時代完全相反。那時候無所事事最時髦。不過我想這種現象仍舊會重複的。”

“我談的這個小孟特很愛芙蕾。如果能夠把芙蕾的另外那件事擠掉,我說不定會鼓勵一下。”

“他有派頭嗎?”威尼弗烈德問。

“人並不漂亮,還討人喜歡,有點浮躁。我想,田地大約不少。他好像真正在追芙蕾。不過我也說不出。”

“是啊,”威尼弗烈德低聲說,“很難說。我總覺得還是不要鼓勵的好。一提到傑克真是個麻煩,現在要過了八月節才能夠出去避暑。不過倫敦人總是很有意思,哪一天我預備上海德公園去看他們怎樣開心法。”

“我要是你的話,”索密斯說,“我就在鄉下租一幢小房子,碰到節日和罷工的時候,你要避開就可以避開。”

“我最討厭鄉下,”威尼弗烈德回答,“而且我覺得鐵路罷工很令人興奮。”

威尼弗烈德向來就是以冷靜著稱。

索密斯告別了威尼弗烈德,向雷丁車站出發,一路行來時,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告訴芙蕾那個男孩子父親的死訊。這事對現勢並不能有所改變,現在,這孩子即將在經濟上獲得獨立,隻剩他母親一個人是處於對立而已了。他無疑會繼承一大筆財產,可能連那幢房子也歸屬他-那座房子當初原是為伊蓮和自己造的,而造房子的那個建築師就是他的家庭幸福破壞者。自己的女兒-成了那座房子的主婦!這應是公道的事!索密斯發出一聲憂悶的冷笑。他原來打算用那幢房子恢複自己婚姻上的失敗,使它成為子子孫孫的基業,如果他能夠使伊蓮為他生一個兒子的話。現在她的兒子如果娶了芙蕾!他們的兒女在某種意義上也就是自己和伊蓮結合之後所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