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心思太富戲劇性了,是被他的尊嚴所排斥的。然而-現在佐裏恩既然死了,這將是解決這個難題最簡單的辦法-也是最闊氣的辦法。把福爾賽世家兩房的財產聯合在一起很有一種保守性的誘惑。而她-伊蓮-也會和他重又聯合在一起了。無聊!荒唐!他把這種念頭從腦子裏驅逐出去。

抵家時,他聽見彈子的響聲,向窗口一張,看見小孟特正伏在台子上。芙蕾手叉腰拿著球杆,微笑地望著他。她的樣子多美呀!無怪乎這個小夥子要為她失魂落魄呢!一個從男爵頭銜和田地!在這種年頭,田地的出息是不多的,頭銜的出息可能更少。福爾賽世家的老一輩子對頭銜向來就看不大起,總有點不切實際,不大自然-花那麼多錢很不值得,而且要和宮廷發生關係。索密斯記得那些老一輩子或多或少都有這種感覺。史悅辛在自己最發達的年頭確曾參加過一次召見的朝會,回來之後說他再也不去了-“全是些不重要的人物。”有人懷疑他穿了縛腿短褲,個子顯得太大了。索密斯記得自己母親曾經希望能夠參加一次召見,因為這是時髦玩意兒,可是他父親毅然決然拒絕了。她要打扮得那樣花枝招展做什麼-浪費時間和金錢:一點沒有道理!

由於英國平民有那種成為國家力量的本能,而且保持不變,由於他們覺得自己的生活圈子已經很好了,而且就因為是他們的,所以比任何別的生活圈子還要好一點,老一輩的福爾賽世家始終都不喜歡那些“虛文俗套”,正如尼古拉得了風濕症之後經常那樣說的。索密斯這一代人,由於比較敏感,比較憤世嫉俗,一想到史悅辛穿著縛腿短褲的可笑神氣,也就不想到這些上麵去。至於第三代和第四代,在他看來,對什麼都隻有嘲笑。

可是,這個年輕小夥子能繼承一個頭銜和一些地產倒也不壞-這種事情原是他自己做不了主的。他輕輕走進去,正當孟特一杆子沒有擊中。芙蕾接上去打,他看出這個年輕人的眼睛盯著芙蕾彎下的身子望,眼睛裏的那種愛慕之情簡直使他感動。

她把球杆放在纖細的手所拿成的架子上,停頓了一下,搖搖她蓬鬆的深栗色短發。

“我絕對打不到。”

“不試總不行。”

“好吧。”球杆打了出去,球滾起來。“你看!”

“運氣不好沒有關係!”

接著兩人看見了索密斯,他說:

“我來給你們記分。”

他在記分板下麵的高凳上坐下,外表很整潔,但是人覺得很累,暗暗打量著兩張年輕的臉。打完了球,孟特走到他麵前。

“我已經開始搞起來了,先生。怪玩意兒,生意經,可不是?我想你當律師總閱曆過不少人情世故吧!”

“閱曆過。”

“要不要我告訴你我看到的事情,那些人出價錢總要低過自己出得起的數目,這完全不對勁,他們應當一上來出得多,然後逐漸減少。”

索密斯的眉毛抬了起來。

“倘使人家一上來就接受呢?”

“這毫無關係,”孟特說,“減價要比加價劃算得多。比如說,我們對一個作家提出優厚的條件-他當然接受。後來我們仔細研究一下,發現出版這本書沒有多大油水可賺,就告訴他這種情形。他因為我們對他很大方,因而信任我們,於是像羔羊一樣溫馴地減了價錢,而且對我們不懷惡意。可是如果我們開頭給他的條件就很苛刻,他不肯接受,弄得我們加價他方才答應,答應歸答應,他卻會覺得我們是小氣鬼。”

“你買畫也試試這個辦法看,”索密斯說,“價錢講好了就是一項合同,難道這個你還不曉得?”

小孟特掉頭望著芙蕾站的窗口。

“不曉得,我真想早就曉得。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一個人要毀約的話,對他決不留情。”

“做廣告嗎?”索密斯冷冷地說。

“當然是一種廣告,不過我是作為原則來看待。”

“你的出版社就是按照這些原則做的嗎?”

“還沒有,”孟特說,“不過慢慢會來。”

“而且會關門。”

“不會,真的,先生。我作了不少次的觀察,全都證明我的理論不錯。在生意經上,人性總是一直被低估了,人們這樣的做法使自己喪失了很大一筆快樂和利潤。當然,你必須絕對地真實和坦率,可是隻要你感覺到,做越來也並不難。你越是近人情,越是大方,你做生意的機會就好。”

索密斯站起來。

“你是一個股東嗎?”

“還要等六個月。”

“那麼其餘的股東還是趕快退出的好。”

孟特大笑。

“你會懂得的,”他說,“以後將會有一個極大的變化。占有原則非關門不可。”

“什麼?”索密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