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皇上也說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的孩子雖未出生,但也是條生命,我不該為它討回公道嗎?還是因為她是你心愛的女人,身上流著皇室血液,就活該讓我這個平頭老百姓,讓我的孩子無辜赴死?”
丘壑從未見過這樣的鄭宛,印象中她一直和她的名字一樣,是個婉柔的女人,“你非要置我們的情意不顧?”
“是我嗎?”鄭宛一笑,“方才百姓侮辱我時不見你出來,她一處下風你就出來——邱郎,我再拿不起你的情意了,我還想活下來,我還想要一個公道。”
丘壑臉陰沉下來,他有些難堪的看了眼堂內居於皇帝右側的鄭父,他眉頭緊緊的皺著,看不出喜怒。而原本捧著茶盞正喝茶的皇帝卻放下茶杯,他從位置上站起來,小太監也跟著他一起走出來。
“說的好!”他緩緩拍打掌心,“好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夫人剛硬堪比須眉,寧折不彎。”
看了眼身旁的太監,那太監便拿著披風蓋在了鄭宛身上。而皇帝自己卻走到三公主跟前,親自娶下她腰間的長鞭,“這鞭是幼時你母親送給你的,本意是想讓你學會自護。沒成想你仗著公主的身份胡作非為,現在更是傷了一條性命!”
“朕饒了你,天下人也饒不了你!”皇帝以仁善執政,最見不得世家子女仗著身份欺辱百姓。而外麵的百姓此刻也早變了風向,到不說丘壑,隻單純針對公主——在場的每一個百姓誰不比公主身份低,弱者心理都有。
憑什麼身份低賤的就任憑高位者欺辱?
“朕褫奪你的公主封號貶為郡主,你既鞭笞丘夫人導致她落胎,也合該挨上她三十鞭——”他轉身又朝著百姓,“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公主?來人,先將她暫且下獄,處置過後再行處理。”他擲地有聲,堂外眾人第一次這麼近的麵對九台之上的帝王,又聽他這番話,一時之間胸潮熱浪滾滾。
莫不一一對皇帝叩拜,山呼萬歲。
三公主隻是渾渾噩噩的看了自己的皇兄一眼,求情都不敢求,隻有她知道自個兒的公主身份究竟有多少含金量,如今還被貶為郡主了,先不管那三十鞭的事兒,她隻覺得自己日後的臉麵都沒了,白眼兒一翻便暈了過去。
鄭宛被鄭夫人扶著起來,又走到旁邊的衙役處拿了刀,“人人都道我丈夫是個好官。他確實是個好官,他善待百姓,安撫流民,四處賑災,又有書立世。可他卻實在不是一個好丈夫,一個能任由旁的女人將自己親生骨肉鞭笞致死還不管不顧的男人,又算的上什麼有擔當的男人?!”
“我與你割發斷情,從此以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
皇帝到不好對臣子的家室多做幹預,便向著衙官道,“按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又看了眼丘壑,“愛卿是個好官,但在家務事上難免犯了糊塗。律法是律法,愛卿受苦了。”說罷便舉步由身邊的護衛護送著離開了京畿衙門。
丘壑寵妾滅妻——不,算不上妾。公主還是未嫁之身,隻是入了相府,想奪別人丈夫還未成功,如今頂多也隻是個外室。
縱容外室殘害正妻,官員罪加一等,按律四十大板。
“鄭宛,我當真是小瞧你了。”丘壑麵目沉痛,一旁的三公主已經被衙役拖走,今日事一過日後她在皇室中再無地位,於他的前程也再無任何幫助。鄭宛這個蠢婦!
鄭宛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瞎了眼,我盲了心。”
——
三公主傷人入獄,可事情還沒有完。
遠遠沒有完,丘壑依舊高高在上。在天下百姓心中他後宅不合,可依舊是矚目的大才子,男人風流本就尋常——在火光的映襯下,鄭宛眉目幽沉。丘壑一日不摘下偽善的麵孔,她便一日不得心安,一日不得心安,她日日如處地獄。
“你有什麼計劃,我可以幫你。”這是道女人的聲音,柔柔的,但在沉沉月色下卻也透著股詭異。
鄭宛卻沒有害怕,她心中被仇恨填滿,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你是誰?”
“自然是有人要我來幫你。”那聲音緩緩道,“你想要一直這樣過下去嗎?明明是丘壑對不起你,可風頭過去處日艱難的卻仍舊是你。”
“我不服!”鄭宛捏著自己的手腕,過了半天之後卻又無力的垂下,“可那又能怎樣,我狀告三公主,皇帝礙於天下輿論處置了公主,我也報了仇。但我終究是個女子,我父親因為我與丘壑生了間隙,他看不慣我,連帶著我母親都在府裏被人排擠。”
隻是因為她被皇帝誇了一句剛硬不讓須眉,否則怕早被父親和哥哥掃地出門了。
她為狀告公主在眾人麵前袒露身體
“丘壑為人機敏,但他也有他的弱點,這個你最清楚——”那女子又道,“我主子從前太過看重他,經由你這一次卻突然醒悟,他既然敢於三公主苟*且,又哪裏是忠心為他?”
皇帝不顧皇家顏麵處理公主,哪裏隻是為了堵住幽幽眾口。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公主本來就與她很多間隙,甚至她的母親差點奪走他的皇位。
“而且他連原配糟糠都不管不顧,狼心狗肺,也不像一個忠心之人。主子有了嫌隙才開始排查,也才發現如今他在朝中聲威過大,竟一呼百應,著實讓人煩心。”
鄭宛聰慧,如何聽不出來她口裏的主子是誰,“自然願為閣下分憂。”
——
畢竟是這個朝代,在這種事情上行錯踏差隻要他不承認對原配疏於照管,沒有人會罵丘壑——畢竟他是一個勞苦功高的清官。
丘壑自然也知道或許他有對不起鄭宛的地方,可在這樣一個世界,他能給她別的男人都給不了的愛情,畢竟他是真的愛她——可他也需要她的付出,他要高位,他要權利。
“邱郎今日下朝早了,怎麼又喝起了酒?”一旁的女人柔柔的笑著,丘壑有些恍惚,便直接伸手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小荷,陪我喝一杯。”他不愛公主,他愛的是鄭宛,可鄭宛離開他了,她便隻能找到這樣一個和她相像的。
被叫小荷的女子柔柔應下,又聽他在耳邊抱怨,“我對她不好嗎?現在外人都在說我薄幸?我如何薄幸了,天底下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卻隻有她一個有名分的妻子?”
小荷摸著他的頭,聽他慢慢抱怨,隻等他最後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才緩緩道,“起碼旁人給了妻子應有的尊重,而你帶給她的是屈辱。”待他昏昏沉沉又睜開了醉眼,小荷便又灌起他酒來。
——
如此過了幾月,突然傳來副相病重的消息。
皇帝大哀,到副相府中親自看他,又找人分擔他現在的事務,讓他好好養病,不用操勞朝事。丘壑原本淤堵心口中的血堵的更是厲害,皇上這是在卸他的權利。偏偏這時鄭宛又回來了,重病歸來——她忠貞禮儀全都做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