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回廊·北之森】
漫無邊際的暴風雪,將整個天地卷裹得一片混沌,周圍拔地而起的巨大杉木連綿不斷,積雪沉甸甸地掛滿樹冠,看上去仿佛無數個裹著雪狐皮草的女妖,陰氣沉沉地站在昏暗的天色裏。
空氣裏一陣無聲的爆炸,透明的漣漪擴散開來,一團漆黑的霧氣和一團金黃色的霧氣,隨著爆炸聲卷動起來,仿佛兩股旋風,霧氣在空氣裏飛快地凝聚成形,吉爾伽美什拿著一個紅酒杯,表情悠然而又平靜地站在雪地上,他杯裏的紅酒輕輕地晃動著,在寒冷的空氣裏蕩漾出一圈醉人的酒香。
“再不喝掉,就結冰了吧。”吉爾伽美什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然後抬起頭,將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
“暴動的魂獸就在前麵。”漆拉走過來,望著前方混沌暴雪裏的森林盡頭,,目光沉重地說。
吉爾伽美什朝前輕輕地走了兩步,雪地上一個腳印都沒留下。他麵朝著風雪咆哮的遠處,輕輕地閉上眼睛,如同天神般俊美尊貴的麵容漸漸地凝重起來,他重新睜開眼,看著漆拉說:“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明白,接到天格消息的時候,僅僅隻是自由暴動了,而幾個小時之後,寬恕也從地底覺醒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吉爾伽美什轉過頭,臉上溫和而動人的神色消失殆盡,“你可知道,自由和寬恕都是上古的四大魂獸,而且是排名最靠前的兩頭,隨便哪一頭,都足以摧毀半個國家,就論魂力而言,自由和寬恕的魂力都在你之上……”
漆拉看著吉爾伽美什,沒有說話,他俊美的麵孔此刻籠罩著一層寒氣,他的瞳孔微微顫抖著,瞳孔裏一片無邊無際的恐懼,在這之前,他隻知道暴動的這兩頭魂獸的魂力登峰造極,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有魂獸的魂力超過王爵,甚至是超越了曾經位居一度王爵的自己……
吉爾伽美什看著自己麵前沉默的漆拉,繼續說道:“一百年以來,自由、寬恕以及祝福、諸神黃昏四頭亞斯藍領域上最邪惡暴戾的魂獸,一直都處於蟄伏的狀態,自由一直待在亞斯藍最西麵的石林裏,而寬恕一直待在極北的雪原深處,祝福一直在西南麵的雷恩海域的海底峽穀潛伏,諸神黃昏雖然下落不明,但是我也能肯定它們彼此都各自占據一處領地,相隔萬裏。曆史上,它們蘇醒的次數屈指可數,同時蘇醒的次數更是為零。因為它們的每一次蘇醒,都是以巨大的黃金魂霧作為消耗的基礎,一旦它們覺醒,周圍方圓數萬米以內的魂獸瞬間都會灰飛煙滅,所有魂獸體內的魂力也會重新化為黃金魂霧,被強行吸收進覺醒了的它們的體內。所以,怎麼可能在北之森這麼小的範圍內,同時覺醒了兩頭這樣的怪物……”
“我也不清楚……二度王爵幽冥和五度王爵伊蓮娜,以及七度王爵費雷爾都已經趕過去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情況如何……”漆拉站在吉爾伽美什身後,憂心忡忡地說。
“除了幽冥,我不敢保證之外,其他的人,誰去誰死,”吉爾伽美什轉過頭,看著漆拉,“包括你。”漆拉的臉上掠過明顯的恐懼。
“所以……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如果我沒有感應錯誤的話,自由和寬恕現在已經徹底被幽冥和伊蓮娜惹火了,兩頭魂獸此刻都已經是百分之五十的蘇醒狀態了。你告訴他們兩個,現在走還來得及,等到它們完全蘇醒的話,他們兩個一眨眼就會被撕成碎塊的。”
“可是……難道就任由這兩頭魂獸暴動而不管麼?”漆拉望著風雪彌漫的森林盡頭,遠處隱隱傳來魂力的餘震。
“兩頭這種級別的魂獸,不可能長時間暴動的,隻要不是有人故意持續煽動它們,讓它們百分之百地蘇醒過來的話,那麼當周圍的黃金魂霧耗盡之後,它們自然會重新進入沉睡狀態,不用管的。”
“但我們接到來自白銀祭司的指令,說是要捕獲這兩頭魂獸。”漆拉望著吉爾伽美什說。
“你們要來捕獲它們?不要開玩笑了,就憑你們幾個,你們連靠近寬恕的腳邊都做不到。更不用提幾萬年來一直處於魂獸實力巔峰,從來沒有任何魂獸能超越的自由。漆拉,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以你的資曆,不可能不知道那四頭怪物級別的魂獸的實力吧。你知道它們在亞斯藍的國度上存活了多少年麼?這四頭魂獸幾乎就是亞斯藍國度上活著的遺跡……”吉爾伽美什望著漆拉,冷冷地說,“反正,我不去,除非是白銀祭司親自下達的指令,否則,任何人傳遞這個消息,在我看來,都太過荒謬了,我相信白銀祭司不會做這麼荒謬的事情。”
“不是我們捕獲……”漆拉看著吉爾伽美什,“白銀祭司是讓我們協助你,捕獲寬恕,成為你的第一魂獸。”
吉爾伽美什看著漆拉躲閃的眼神,麵上攏起一陣寒霜,“所以……是你們故意把它們喚醒的?”
漆拉看著麵前目光如同冬雪般發亮的吉爾伽美什,緩慢地點了點頭,“我們本來隻想喚醒最近的極北雪原裏沉睡著的寬恕,結果沒想到,不知道什麼原因,自由竟然出現在了離極北雪原不遠的北之森裏,兩頭魂獸彼此感應到了對方汪洋般的魂力,都想要將對方吞噬到自己肚子裏……所以它們逐漸地一邊彼此靠近,一邊緩慢地覺醒著,最後在北之森的最北麵會合了……”
“你們可知道,你們幹了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麼……”吉爾伽美什看著遠方混濁的暴風雪,低沉的聲音擴散在風暴裏。
“王爵,如果您現在去還來得及,憑我們所有王爵的力量,再加上您的實力,應該可以捕獲寬恕的……但是要快,它們此刻正在持續地覺醒著,如果再晚,當它們百分之百地蘇醒過來……”
吉爾伽美什回過頭,看著漆拉,半晌,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你做棋子吧,我們直接去。”
四處倒塌的巨大樹木,無數的樹幹斷裂開來,空氣裏咆哮翻滾的魂力,仿佛無數看不見的透明巨大刀刃,風馳電掣地卷動著,地麵厚厚的積雪被掀起來,肆意地在空氣裏翻滾,將視線模糊成一片,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巨大撞擊聲,參天大樹一棵接一棵地轟然倒下,然後又迅速地被空氣裏刀鋒般的魂力卷動成木渣粉末,被風吹散。很快,方圓一千米以內,都變成了隻剩下樹樁的巨大曠野雪原。
五度王爵伊蓮娜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單腿跪在地上,佝僂著身體,手上的劍插在深深的積雪裏,她在用著最後的力氣,勉強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她不想倒下去。
而在她的身後,是穿著白銀鎧甲的七度王爵費雷爾,他雄渾鋒利的鎧甲上,沐浴著大片大片淋漓的鮮血,鎧甲下的雪白戰袍,也被鮮血浸透了。他跪在地上,手上的盾牌裂開了兩道深深的裂縫,巨大的銀槍倒在他的腳邊,他口中不時噴出滾燙的鮮血,灑在地上,迅速地凝結成鮮紅的冰花。
而在費雷爾的身旁,是麵如紙色的幽冥,此刻他正靠著一個巨大的樹樁,緊閉著雙眼。他的軀體仿佛被無數把鋒利的刀刃切割開了一般,暴綻出無數條深深淺淺的傷口,他結實的胸膛上,是三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淌血。他仿佛失去意識一樣,癱倒在地上,還好能夠看到受創的胸膛裏,此刻正在緩慢地蠕動著,重生出鮮紅色的嶄新血肉,證明他還活著。
而遠處的暴風雪裏,一個巨大的花朵輪廓,仿佛一朵蓮花般,緩慢地搖曳著。
伊蓮娜的心如同巨大的石塊般沉了下去。
在這之前,她隻是聽說過這個存活了千萬年的上古魂獸,傳說裏寬恕的外形和一朵蓮花沒有任何的區別,或者說,寬恕其實就是一朵不知道什麼原因,而具有了活動力和意識的極北之地特有的【巨蓮】,而此刻,遠處混濁翻滾的風暴裏,那朵巨大的蓮花看起來足足有一座小山那麼高。
本來,伊蓮娜以為憑自己【催眠魂獸】的天賦,足以牽製住寬恕,再加上二度王爵龐大的魂力,就算不能捕獲寬恕,但至少不會落到現在的局麵。但是,當他們三個人還沒有靠近到足以看清楚和寬恕的距離,就被暴風雪裏突然暴射而出的幾條巨大的血紅色舌頭一樣的東西,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四年前】
【西之亞斯藍帝國·霧隱綠島】
夜色下的霧隱湖顯得靜謐而又美好。
月亮皓潔的光輝高高地從天空上灑下來,將茂密的森林塗抹上發亮的銀色。水銀般的光影在湖麵上緩慢地流動著,大大小小星羅棋布的島嶼上,不時傳來一兩聲幽靜的鳥鳴。偶爾有一兩條魚躍出水麵,濺起波光粼粼的漣漪。
銀塵和東赫、格蘭仕三個人坐在湖邊上,彼此都沒有說話。
下午漆拉到訪之後,吉爾伽美什什麼都沒有和他們三個說,就匆忙地離開了。整個霧隱綠島上,就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漆拉臨走之前,還神色凝重地找到他們三個,讓他們暫時封閉他們和吉爾伽美什之間爵印的感應聯係,因為他和吉爾伽美什馬上前往執行一個極度危險的任務,所以,千萬不要有任何可能會幹擾到他,讓他分心的魂力感應或者召喚。當時,銀塵三人點點頭,都暫時切斷了自己和吉爾伽美什爵印之間的感應聯係。他們隱約地能從漆拉的臉上,感受到那種危機四伏的氣息。
雖然以前也發生過吉爾伽美什突然就被白銀祭司召喚而瞬間消失的情況,銀塵也早就已經習慣了吉爾伽美什仿佛神龍般的行蹤,但是,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漆拉臉上露出如此沉重的神色。他知道,這一次的任務肯定是非常危險的。
“你說王爵去哪兒了?”格蘭仕撿起腳邊的石頭,無聊地打著水漂。
銀塵和東赫都沒有搭話,兩個人的目光都顯得有點兒沉重。
空氣裏突然有一股透明的漣漪擴散開來,微弱得幾乎不能察覺。
“你們有感覺到……”格蘭仕懶散的麵容突然緊繃起來。他迅速地回過頭,望著漆黑的樹林深處。
“你們兩個站到後麵去。”東赫站起來,將格蘭仕和銀塵拉到自己身後。他緩慢地朝前走了兩步,渾身金黃色的刻紋清晰地浮現出來,空氣裏振動著他的魂力發出的蜂鳴聲。
一種龐大的恐懼從前方的黑暗裏鋪天蓋地地襲來。
無聲無息的寂靜。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影子。
隻有不知道來處的,看不見、摸不著的,清晰駭人的森然恐怖感撲麵而來。
銀塵和格蘭仕的臉色死一樣的蒼白。
東赫激蕩起魂力,身後的湖麵上突然躥起無數的水柱,嘩啦啦凝固為鋒利的冰箭,疾速射向前方濃厚的黑暗裏。但是,所有的冰箭仿佛石沉大海一樣,沒有任何的聲響,如同被黑暗裏一個無形的怪獸輕易吞沒。
突然,一陣輕輕的笑聲幽幽地從前方黑暗裏飄來,仿佛一個幽靈。
一個女幽靈。
一團模糊幽暗的白光,從黑暗裏隱隱地浮動出來。漸漸地越來越清晰,一步,一步,一個穿著霧氣般浮動的純白紗裙的妖豔女人,從黑暗裏緩慢地朝銀塵他們三個走來。
銀塵迅速地放出陣法,草地上旋轉的光芒還沒來得及釋放,就突然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吞沒了,仿佛被大地吸進了土壤深處。
東赫雙手用力一舉,身後的湖麵突然爆炸出巨響,幾股雙臂環抱粗細的水柱突然破水而出,仿佛鋒利的冰龍一般刺向那個女人,同時,格蘭仕雙手朝地上一按,無數從地表“刷刷刷”刺穿土壤的冰劍,從格蘭仕的手下,一路朝那個女人瘋狂地刺去。
然而,所有的攻擊在接觸到那個女人的身體的時候,都突然消失不見了,仿佛被她那些如同霧氣般翻飛的白色長裙吞噬了一般,消失得寂靜無聲。
她臉上始終彌漫著詭異而妖豔的笑容,她赤著雙腳踩在草地上,一步一步輕盈地朝他們靠近,仿佛一個黑暗裏緩慢走來的鬼魅。
“這……這不可能……”東赫內心的恐懼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般將他的心髒纏繞窒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絲毫也不能動彈,他抬起頭,那個白色長裙籠罩下的女鬼,此刻突然站到了自己的麵前。
“我還以為,天底下所有的使徒,都像我家的那位一樣厲害呢,”她輕輕地抬起白皙的手,掩住嘴角,嫵媚而詭異地笑著,“沒想到,一度王爵的使徒,竟然這麼弱啊……”
東赫突然感覺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女人的一隻手已經放到了自己尾椎爵印的位置,東赫還沒來得及張口,突然兩眼一黑,仿佛一塊石頭般,轟然倒下了。
“你是誰……”格蘭仕忍著眼眶的熱淚,咬著牙問。妖豔的女人抬起腳,踩在死去的東赫的臉上,她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銀塵和格蘭仕,臉上彌漫著詭譎的笑容,她用一雙白色霧氣翻滾洶湧的瞳孑L,看著他們,笑盈盈地說:“哎呀,我真是太沒禮貌了,忘記告訴你們我的名字了,你們一定要記得我哦,我叫特蕾婭。我今天來,負責殺死你們呢。”
【四年前】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回廊·北之森】
片刻之前,當他們剛剛踏進現在的這片範圍的時候,遠處混沌的風雪裏,幾條紅色舌頭般軟綿綿的巨大肉狀藤蔓,帶著巨大的刺鼻腥氣,在頃刻之間,就以閃電的速度,從風雪深處朝著三人暴射而來,費雷爾還沒來得及舉起盾牌釋放魂力,就突然被一條血紅的肉狀藤蔓“啪”的一聲,拍在盾牌上,他整個人被震得淩空飛起,往後摔出十幾米的距離,口中的鮮血在空中噴灑出一道弧線來,他渾身鎧甲的沉重軀體將一棵巨大的銀杉攔腰撞斷後,仿佛一塊巨石般轟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