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和伊蓮娜翻倒在身旁的雪地裏,千鈞一發地避了過去,但幽冥的右肩膀依然被肉藤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兒刮去了一大塊皮膚,幾縷刮下的皮肉仿佛殘破的布塊一樣,血淋淋地掛在肩膀上,鮮血沿著他的胳膊往下流,滴滴答答地從他的五指指尖滴到雪地上,打出一個一個黑色的窟窿。
“怎麼會這樣……”伊蓮娜顫抖的眼眶裏,滾燙的眼淚翻湧而出,從未有過的恐懼讓她突然挪不動步伐,她仿佛感覺到前方混沌的風雪裏,是一個自己無法抗衡的死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理智一點兒!不想死就照我說的做!”幽冥伸出左手,將殘留在右肩膀上的幾塊被刮下來的皮肉一把撕下來,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直接走到伊蓮娜麵前,說,“等一下,當寬恕再一次攻擊我們的時候,你用最大的力氣去控製它,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催眠,但是,我相信不會一點兒作用都沒有,你要知道你是這個大陸上的王爵,你是魂力最傑出的七個人之一。你隻管用全力牽製它的攻擊,剩下的,就交給我。”伊蓮娜抬起頭,麵前的幽冥長發被風吹起,臉上籠罩著騰騰的殺氣,風吹開他的漆黑戰袍,將他結實的胸膛暴露在空氣裏,凜冽的寒風將他結實而充滿性欲象征的裸露軀體,吹出古銅色的光芒來。他攏緊的鋒利眉毛下,是一雙毫不懼怕的眸子。伊蓮娜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氣勢感染了,遲疑地點了點頭。
幽冥轉過身去,他渾身的金色刻紋浮現出來,發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要衝破他的皮膚飛出來一樣。他被肉藤刮去的那塊傷口,在強大翻湧的魂力下,迅速地愈合重生,迅速變得光滑起來。
“你的魂力足夠催眠多大範圍內的魂獸?”幽冥雙眼凝視著前方危機四伏的暴雪,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不知道……但是,剛剛寬恕和自由都大幅度地覺醒了一下,幾乎將周圍所有的魂獸都撕成了粉碎,吸收了它們所有的魂力。”伊蓮娜看著幽冥,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是,就算我能將遠處的魂獸催眠過來,也沒有任何的作用啊,它們在寬恕麵前幾乎什麼都不是啊……”
“我並不指望用那些魂獸去對抗寬恕,我隻是想……你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現在,你將周圍所有能調集到的魂獸,全部驅趕到這裏來。”
伊蓮娜收斂心神,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她閉上雙眼,在腳下綿延萬裏的雪地上,悄然無聲地釋放了她的【馭獸之陣】來,仿佛一圈金色的漣漪一樣,在雪地上輕輕地擴散開來,飛快地傳遞開去。
隱隱地,大地傳來仿佛地震般的轟鳴,緊接著,遠處無數隻巨大的獨角雪犀雷霆萬鈞地衝撞過來,同時,腳下的大地瞬間高高地隆起,厚厚的冰層哢嚓哢嚓地裂開深深的地縫,成百上千隻巨大的仿佛鐵鎧般堅硬的甲殼類昆蟲,從地縫裏嘶叫著爬出地麵,它們甩動著仿佛鞭子般的觸須,拳頭大小的赤紅眼球轉動不停,翅膀在甲殼下震動著,發出類似鐵片般嘩啦啦的聲響。
幽冥喉嚨裏發出一聲仿佛野獸般的怒吼,他腳下的地麵突然旋轉出一個嶄新的黃金之陣,空氣裏四射著刺眼的光芒,在這個陣的範圍裏的雪犀和各種奇形怪狀的昆蟲身上,都突然浮現出發亮的金黃色魂印來,幽冥整個身體突然朝後彎曲,懸浮在空中,他雙臂張開,一瞬間,上百個魂印爆炸成碎片,無數金黃色的碎片仿佛被黑洞吸納著一般,朝他掌心源源不斷地旋轉過去,幽冥野性而英俊的麵容上,此刻呈現著一種撕心裂肺的迷幻般的快感,他的瞳孔渙散成一片閃動的絢麗光芒,嘴角邪惡的笑意讓人毛骨悚然。
伊蓮娜看得呆住了,她從來不知道幽冥的天賦是如此可怕而邪惡,這個新近誕生的殺戮王爵一直都保持著神秘的行蹤,平時從來不會見到他的身影,隻要他出現,就必定會帶來王爵或者使徒的死亡。
幽冥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他緩慢地降落在雪地上,看了看周圍爆炸散落的魂獸屍塊,和雪地上凝結起來的大大小小的血泊,神色凝重地說:“你準備好了麼?”
伊蓮娜點點頭,全身的金色刻紋也浮現了出來。
幽冥突然舉起右手,朝著遠處的空氣裏一揮,一道透明的漣漪劃破空氣,雷霆般地朝前旋轉而去,往前飛出幾十米之後,透明的漣漪漸漸凝結成了一道閃電般的旋轉冰刃,速度越來越快,轉眼消失在混沌的風雪裏。
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遠處空曠的蒼茫白色裏,安靜得仿佛一座墳墓,除了周圍嘶吼的風雪聲之外,伊蓮娜隻聽得見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突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兩道血紅色的閃電就朝著幽冥和自己激射過來,伊蓮娜下意識地想要躲,但是突然想起剛剛幽冥的告誡,於是兩眼一閉,抱著必死的心,瞬間釋放出自己最大限度的馭獸能力。
空氣裏一聲仿佛斷弦般的破空聲,兩道紅色的閃電在伊蓮娜強大的天賦之下,動作停滯了那麼幾秒,仿佛慢鏡頭一般,在空氣裏緩慢下來,而對幽冥來說,幾秒鍾就夠了。
他的身形一動,如同一個幽靈般躥到伊蓮娜的麵前,伸出雙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快要刺穿伊蓮娜身體的兩條血淋淋的樹幹般粗細的肉狀藤蔓,幽冥兩眼瞬間閃過刀鋒般的光芒,他一聲低吼,雙手突然爆炸出排山倒海的魂力,一瞬間,兩條血淋淋的藤蔓沿著幽冥的雙手哢嚓哢嚓地全部凍結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堅冰,無數冰塊嘩啦啦地凝結在藤蔓表麵,朝著混沌風雪深處的寬恕遊躥而去,如同兩條白蛇,幽冥兩眼放出血紅的光芒,雙手一抖,嘩啦啦啦的一陣脆響,兩條血淋淋的藤蔓,瞬間碎成無數的冰碴,掉落在地上。
遠處的混沌風雪裏,傳來一聲沉悶而巨大的痛苦嘶吼。
幽冥的臉上彌漫著殺戮的邪氣,嘴角的笑容在慘白的雪光下顯得猙獰而詭異。
伊蓮娜看著麵前的幽冥,他渾身散發著一種讓人恐懼的壓倒性力量。伊蓮娜感覺,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裸露著上身的男人,如同另外一種怪物一樣,讓人恐懼。
幽冥看著自己麵前臉色蒼白的伊蓮娜,喉嚨裏發出怪異的笑聲來,但是,他的笑聲很快凝結,他看見伊蓮娜的瞳孔裏,倒映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紅點。
他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見鋪天蓋地迎麵射來的上百條血淋淋的倒刺藤蔓,就兩眼一花,在全身幾乎快要被撕裂般的痛苦裏,昏了過去,他的肉體被高高地甩了出去,墜落在雪地上。
伊蓮娜呆若木雞地癱倒在原地,看著自己麵前朝天空肆意瘋狂擺動搖曳著的紅色巨蟒般的肉狀藤蔓,渾身顫抖著,被恐懼抓緊了心髒,沒有一絲力氣挪動自己的身體。
她麵如土色地看著天空裏無數條沉重的血紅巨蟒,朝自己瘋狂地躥動下來,她閉上雙眼,等待著自己的身體被撕成粉碎。
“退到後麵去,漆拉,你先保護幽冥和伊蓮娜。”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低沉卻溫柔的聲音,那聲音帶著一種帝王的尊貴,同時又充滿了誘人的磁性。
伊蓮娜睜開雙眼,自己已經遠離了剛剛死亡陰影的籠罩,身邊依然躺著昏迷不醒的幽冥,不遠處,七度王爵費雷爾勉強從地上掙紮起來,朝她走過來。
伊蓮娜回過頭,往遠處看去,目光的盡頭,漆拉翻飛的黑色魂術長袍,仿佛黑色的蓮花一樣妖冶詭異,和遠處風雪裏隱隱露出輪廓的巨蓮極其相似。而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是閃耀著金色光芒的亞斯藍的魂術巔峰——一度王爵吉爾伽美什。
“你知道你們惹到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麼……”吉爾伽美什望著前方成百上千根朝著天空蠕動搖曳的紅色巨蟒般的血紅肉藤,低聲說道。
“這些血淋淋的紅色藤蔓,應該是巨蓮的花蕊吧?而它純白色的花瓣應該還沒有覺醒。如果我們趁早出手的話,還有勝算嗎?”漆拉看著吉爾伽美什,盡量控製著自己聲音裏因為緊張而產生的顫抖。
“我說的怪物啊,可不是麵前這個哦……麵前這個寬恕雖然棘手,但是勉強拚到極限的話,至少還有活著逃出去的可能……我說的怪物,可是這朵巨蓮背後,遠處那個正一步一步朝我們走過來的小家夥呢,”吉爾伽美什的眼神像是結冰般又冷又鋒利,“如果它不參戰的話,也許我們還能活著離開吧。”
吉爾伽美什回頭看著一臉蒼白、沉默不語的漆拉,繼續說道:“這四頭幾乎接近恐怖級別的怪物,是亞斯藍領域上魂獸實力的巔峰,其他的魂獸魂力和它們幾乎是天壤之別,但是這四頭魂獸,實力也分強弱,從最弱的諸神黃昏,到祝福,再到寬恕,而處於金字塔最頂端的,就是遠處現在還暫時沒有參戰欲望的自由。”
“自由比寬恕厲害很多麼?”漆拉問。
吉爾伽美什轉過頭,帝王般的容顏在風雪裏透著一種肆虐的吸引力,仿佛冰雕玉砌般的五官發出柔亮的白光,“自由和寬恕的差距,就像是……我和你的差距。”
漆拉倒吸一日冷氣,轉頭望著遠處混沌的風雪,寬恕巨大搖擺的觸須,釋放著巨大而混亂的魂力,因此,漆拉完全無法感知到寬恕背後的自由的魂力狀態,而且剛剛吉爾伽美什說,自由此刻還沒有參戰欲望,那麼它的魂力也就還沒有釋放,隻是處於隱藏狀態……而吉爾伽美什的天賦並不是精準的魂力感知,但是他卻依然可以清晰地透過麵前混亂暴走的寬恕的魂力屏障,而了解到遠處此刻處於隱藏狀態下的微弱魂力。
真不知道,吉爾伽美什到底是一個多麼深不可測的怪物。這也許就是和眾多王爵都不一樣的亞斯藍魂力巔峰一度王爵的壓倒性實力吧。
“漆拉,我再和你確認一次,捕獲寬恕成為我的第一魂獸,真的是白銀祭司的命令麼?”吉爾伽美什問。
“是的。”
“好,那你做一枚棋子,讓我可以在不觸怒寬恕的情況下繞到它的身後去,我先要去解決自由,否則,就算捕獲到了寬恕,我可沒有力氣再對付一個那樣的家夥。”
“那寬恕怎麼辦?”漆拉問。
吉爾伽美什轉過頭看著漆拉,臉上是迷人的微笑,他低沉而動人的聲音像冬日裏的暖陽,他抬起手,撫摸了一下漆拉英挺的眉毛,說:“如果說要你戰勝寬恕,確實不太容易,但是如果隻是想躲避寬恕的攻擊,保護好自己的話,漆拉,你比誰都厲害啊。就連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殺得死你呢。”他嘴角輕輕揚起,笑容高貴迷人,“你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就麻煩你照顧好他們幾個了。”
【四年前】
【西之亞斯藍帝國·霧隱綠島】
月光下,東赫的屍體直挺挺地倒在湖邊,他的身軀在寒冷的夜色裏迅速地僵硬了。
銀塵的眼淚湧在眼眶邊緣,恐懼混合著憤怒,讓他的眼睛放出野獸般的紅光。站在他身邊的格蘭仕,雙手拿著兩把狹長而鋒利的刺刃,作為地之使徒,他是三個使徒裏第一個拿到魂器的人。這兩片狹長鋒利的刺刀樣的兵器,以一種比玄鐵還要堅硬的物質鍛造而成,至為堅硬至為輕盈,使用起來沒有任何負擔,格蘭仕本身就以閃電般的速度和雷霆般的力量見長,所以,他雙手揮舞起雙刃的時候,就像是兩股灰色的閃電,所過之處,輕易地斬殺一切。
格蘭仕輕輕地將銀塵拉到他的身後,他的個子本來就比銀塵高,身材也壯,此刻站在銀塵麵前就像是他的守護神一樣。銀塵心裏湧起一陣難過,雖然在一起的日子裏,格蘭仕永遠像一個長不大的野孩子一樣,整天不務正業,也愛拿自己尋開心,但是,在任何有危險的時候,他永遠都站在自己的前麵。
一年前,在沙漠裏尋找【阿卡時黃氣寶石】的時候,突然遇到成群鐵蠍,在幹涸的沙漠裏,擅長元素攻擊的銀塵,找不到任何的水源,戰鬥力大幅度下降,那時也是擅長物理攻擊的格蘭仕擋在他前麵保護的他。暴烈的陽光下,格蘭仕健壯的胸膛被巨大的鐵蠍劃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鮮血灑在滾燙的黃沙之上,仿佛一朵朵鮮紅的罌粟花。
兩年前,在【幽碧峽穀】,自己和格蘭仕同時摔下山穀,那個時候是格蘭仕緊緊抓住自己,死也不肯放手,雖然最後兩個人一起摔了下去,如果不是東赫駕馭著【雪雁】及時飛來營救,兩個人都會死在長滿【紫色人麵裂齒長藤】的山穀底部。
還有兩年半以前,在【霧女沼澤】,當他和格蘭仕一起被腳下突然出現的活物般擇人而噬的綠色腐爛沼澤扯住的時候,也是格蘭仕,舉起銀塵,扔出沼澤的範圍,而全然不管因為用力而更加下陷的自己……
無數的回憶湧上銀塵的心頭,他的喉嚨像被滾燙的沙子堵滿了一樣,發不出聲音來。生平第一次,他真正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越過格蘭仕寬闊的肩膀,遠處那個詭異微笑著的白裙翻飛的女人,此刻正目光怪異地看著他們兩個,像是看著兩個將死之人。擋在自己麵前的格蘭仕,身軀高大挺拔,渾身的肌肉此刻正翻湧著無數的魂力,他的肌膚被泛濫發光的金黃刻紋映照出一片古銅光芒,他的頭發紮在腦後,肆意地飛揚在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