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定。”鬼山蓮泉若有所思,然後輕輕地說道,“你忘記了我新得到了一種天賦麼?”
銀塵恍然大悟,“對,西流爾永生的天賦!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這些血液,完全不是問題。”
“試試看吧。”蓮泉的麵容非常凝重。就算仗著自己擁有永生的天賦,但是,要從體內放出這麼多血來灌滿這個池子,也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鬼山蓮泉伸出左手,把袖子往上卷起來,她抬起右手往手腕上用力一劃,空氣裏瞬間有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我突然想到,”鬼山蓮泉垂著手腕,任由鮮紅而滾燙的血液汩汩流進腳邊的池壁,“西流爾對我進行賜印、將他的爵位傳遞給我,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他知道,如果沒有他的這種天賦,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破解這個封印的。
“而且,這也更加證明了白銀祭司的計劃天衣無縫,因為,既然西流爾的肉身化成了那個島嶼,那麼,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擁有永生的天賦來破解這個最後的封印了,所以讓西流爾化為島嶼成為其中一個封印,除了讓這個囚禁之地的有效時間接近永恒之外,更是徹底從根源處,消滅了破解這道血池的封印的人。
“其實,這也解釋了另外一件事情……”鬼山蓮泉的臉越來越蒼白。
“什麼事情?”
“你還記得之前我、麒零、天束幽花三個人進入魂塚之後,棋子被調換的事情麼?”鬼山蓮泉問。
“當然記得。”
“現在想起來,如果說心髒裏的兩位白銀祭司因為我和我哥哥的背叛,而要在魂塚裏就將我鏟除的話,那麼調換棋子,就顯得理所當然。但是,問題是,為什麼天束幽花本來和這件事沒關係,她得到的情報也是錯的,那枚另外的棋子,也將她送到了尤圖爾遺跡裏?現在看來,也是白銀祭司計劃的一部分,他們不允許世界上還存活著擁有永生這種天賦的人,因為隻要還有這種天賦存在,吉爾伽美什的最後一道封印就有可能解開。”
“這樣說起來,一切就都能解釋了。至於麒零,他是在計劃之外的,是突然提前了計劃,撞進魂塚,所以被迫和你們牽連到了一起。”銀塵點點頭,目光異常地沉重。
“而且,我覺得這個最後的封印的意義,還在於,如果一個人消耗了這麼多的血,那麼就算他破解了這個封印,最後進入了下一層吉爾伽美什的囚禁之地,那麼,他肯定也已經虛弱得不堪一擊,無論接下來要麵對什麼新的陷阱和攻擊,他應該都難以為繼了。”銀塵沉默著,沒有說話。這趟營救之旅,充滿了太多的危險。從目前種種來看,囚禁吉爾伽美什的設計已經到了匪夷所思和極度邪惡的程度,難道真的僅僅隻是為了防止吉爾伽美什將來有可能叛變這樣的原因麼?
黑暗空曠的尤圖爾遺跡裏寂然無聲,除了鬼山蓮泉手腕上不斷滴下來流進幹涸的池底的血發出的“滴答滴答”聲。黑紅色的血漿已經在池子裏積累了起來,但是,隨著身體內部血液的消耗越來越多,鬼山蓮泉的天賦使得她的身體產生了本能的保護,她手腕的傷口愈合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鬼山蓮泉不得不一次次地劃開自己的手腕動脈,一個個傷口在她的手臂上被割開,然後又愈合。
“現在血液灌注的速度太慢了,我得加快速度,這個黑暗的地下遺跡裏,似乎時刻都充滿著未知的危險。我們還是不要多停留比較好。”說完,銀塵又聽見幾聲血肉撕扯的聲音。
銀塵實在有些不忍,卻又沒有辦法,他輕輕地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來。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像在回憶些什麼東西,然後,他雙手一揮,一盞碧綠色的銅燈,出現在他的腳邊,他輕輕擰了擰燈座上的一個小小旋鈕,幽然的光線就從燈罩裏散發出來,碧綠碧綠的熒光,看起來不像是燃燒發出的光亮。
“這個燈,能產生黃金魂霧?”鬼山蓮泉一邊問,一邊重新在手肘動脈處用力撕開一個更大的傷口,她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她感覺到,周圍黃金魂霧的濃度明顯增大,她身體的愈合和血液新生的速度明顯加快。
“不是,這個魂器的名字叫【聚魂玉】,”銀塵將手按在蓮泉的耳朵邊上,他也將自己的精純魂力輸送給蓮泉,“雖然不能產生黃金魂霧,但是它可以將周圍大範圍的黃金魂霧迅速吸納聚攏,對於受傷,或者魂力消耗巨大的魂術師來說,是一件還挺有用的魂器。”
鬼山蓮泉因為大量失血而蒼白的麵容上,露出絲絲笑意,“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移動的魂塚嘛,以後使徒直接問你要魂器就行了。”
銀塵沒有回答,也沒有笑,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蓮泉,心裏充滿了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的擔憂。到目前為止,每一關,都過得並不容易,但又很僥幸,一直都沒有正麵交鋒的情況發生,但是,這種看似安靜的表麵之下,銀塵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催生暗湧,吉爾伽美什的囚禁之地,如果真的可以如此簡單地就到達,將其營救的話,那麼一切都顯得太過容易了。一定有什麼,是自己和蓮泉都沒有想到,或者即將發生的。
想到這裏,他的眉心又重新皺起來。
當銀塵還在沉思的時候,突然,腳下的大地傳來輕微的震動,緊接著,震動越來越大,頭頂高處的石壁上,不斷地掉落下簌簌的塵埃和石屑,他站起來,身體上的金黃紋路隱隱發光,整個人處於一觸即發的戒備狀態,他站在水池邊上,保護著此刻近乎虛脫的鬼山蓮泉,她跌坐在水池的邊緣,臉如金紙一樣駭人。
銀塵這個時候才發現,腳邊先前那一池幹涸的凹槽,已經灌滿了蓮泉的血漿,然而滿滿的一池血紅,此刻,卻朝著水池底部正中位置的一個旋渦,不斷地吸納進去,仿佛池底突然出現了一個漏洞,血水旋轉起來,越來越快,滿滿一整池的血漿在飛速地減少,當最後一層血漿從中間旋渦漏孑L處消失時,一枚發亮的短匕首插在池底的正中,就是剛剛所有血液都仿佛被吸進一個黑洞的位置。
“這把匕首,會是棋子麼?”鬼山蓮泉撐著虛弱的身體問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虛弱,仿佛一張紙,一揉就碎。那盞聚魂玉此刻也隻剩下微弱的光亮了,看起來,周圍的黃金魂霧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要重新會聚起遠處的黃金魂霧,需要一些時間。
“我先試試吧。你先休息。”銀塵輕輕地跨進血池裏,雪白的長靴,迅速地被池底殘留的血漿染上了紅色的血跡。空氣裏是又厚又重的甜膩的血腥氣。
“你等一下。”鬼山蓮泉撐著膝蓋站起來,叮當幾聲,蓮泉已經將回生鎖鏈纏繞在了銀塵的右臂上,她攥緊手中的鎖鏈,說:“如果那枚匕首是棋子的話,那麼我們至少可以一起瞬移到另外一個空間去,彼此有個照應。如果是觸發陷阱的機關,那我能及時地把你拖離血池的區域。你準備好了,就示意我。”
銀塵點點頭,他蹲下來,衝蓮泉做了個手勢,然後迅速地握緊匕首的刀柄,鬼山蓮泉眼前一花,幾縷扭曲的黑色光影突然遮蔽了所有視線範圍,蓮泉突然感覺到手上回生鎖鏈的緊繃之力瞬間消失,她因為一直用力拉扯著銀塵的關係,所以現在回生鎖鏈突然拉了個空,她整個人朝後麵跌去。
當她的視線重新凝聚之後,眼前的銀塵已經消失不見了。空蕩蕩的石台之上,隻有自己,血池裏那枚匕首也已經消失不見,那盞聚魂玉也失去了蹤影,整個龐大的尤圖爾遺跡裏一片漆黑。她想釋放出音翅來,這樣,它身上那龐大的白色柔光,起碼能照亮一下眼前的黑暗,否則,一切太危險了。然而,她剛剛消耗了太多的魂力,已經不能維持魂獸的正常顯影。
鬼山蓮泉隻好躺在一片死寂的黑暗裏,她枕著冰涼的石台,呼吸沉重地起伏著,她腦海裏飛速轉動著剛剛的一切,肯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是,她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心裏的恐懼感越來越重,陡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恐懼——種明明已經感知到了,卻無法說出來的詭異,肯定有哪兒不對勁兒!肯定哪兒有問題,但是,到底是哪兒?她在黑暗裏睜大著眼睛,但是,沒有任何光源,依然伸手不見五指,就算此刻有一隻怪物就在她鼻尖前麵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她,她也絲毫看不見。
異樣的危險感越來越強烈,到底是什麼?到底哪兒不對勁兒了?鬼山蓮泉拚命想要想出來,突然,她脊柱一陣冰涼的懼意躥進大腦,她知道自己身體裏這種詭異的感覺到底來自何處了——她已經不能【愈合】了,她身上所有的傷口,身體裏流走的所有血液,她所有的皮膚肌腱,全部停止了新生!
蓮泉的後背冰涼一片,自己竟然不能愈合了?她閉上眼睛感應著周圍,然後,她更加驚恐地發現,在這龐大的黑暗裏,甚至在自己能夠感應到的大半個尤圖爾遺跡的空間裏,沒有一絲黃金魂霧殘餘!魂力為零!
這也是為什麼她的身體全麵停止了愈合的原因。因為沒有任何的黃金魂霧能夠讓她吸收、補充,整個尤圖爾遺跡,瞬間變成了一個魂霧的空洞!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喉嚨漸漸鎖緊,突然,她感受到了一種死神的氣息,說是感受,其實並不準確,因為,對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甚至沒有散發出任何味道,但是,鬼山蓮泉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麵前不遠處的黑暗裏,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這是一種本能的第六感,但蓮泉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她不敢出聲,甚至屏住了呼吸。她用力睜大了眼睛,可是依然什麼都看不見。黑暗裏的那個人,也許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麵前,在黑暗的死寂裏直直地凝視著自己。
“誰在那兒?”蓮泉衝黑暗喊,她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能聽出顫抖,其實她知道對方一定不會回答自己,她隻是想在這讓人快要發瘋的一片漆黑死寂的空間裏製造一些聲音出來,否則,這種絕對的寂靜和黑暗,快要讓她崩潰了。她的身體在大量失血,並且無法痊愈之後,已經漸漸開始出現了一些瀕死的幻覺,無數猩紅的光斑一塊一塊地出現在她的視網膜上,四肢不時發出一陣陣的痙攣。
一陣緩慢而輕柔的腳步聲,從前方的黑暗裏,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來。
蓮泉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作出防禦的準備了,她的胃仿佛被黑暗裏的鬼手攥緊,撲麵而來的死神的氣息越來越劇烈。然而,黑暗裏,突然發出了一些灰黑色的光線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光亮,本來,用灰黑色去形容光,就是一種不對的形容,但是,出現在蓮泉的視線裏的光線,隻能這麼勉強形容。
灰黑色的朦朧光線裏,一個穿著漆黑長衫鬥篷、戴著兜帽的人緩慢地朝她走來。他的腳步踩著一種固定的頻率,不輕不重,透露著一種類似鬼魅的傲慢和陰森。光線從他的漆黑長袍下散發出來,讓他整個人像一個包裹起來的、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繭。
他走到鬼山蓮泉麵前,輕輕地摘下了兜帽,他的麵容呈現在黑暗裏。
“怎麼……會……”鬼山蓮泉的瞳孔瞬間縮小,她蒼白的麵容驟然扭曲,“怎麼會是你?!”
他的麵容仿佛冰雕玉器般冷漠、俊美,然而他的瞳孑L,卻是徹底漆黑一片,不,不僅僅是瞳孑L,他的整個眼球都是徹底的漆黑,沒有眼白,沒有眼珠,整個眼眶下麵,就是這樣一汪仿佛漆黑墨水般的黑洞。他蹲下身子來,伸出蒼白而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上蓮泉的喉嚨。
“你是……你到底是……誰……”鬼山蓮泉從被掐住的喉嚨裏,發出讓人恐怖的斷斷續續的慘叫聲來。
【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心髒】
安靜的石室裏,特蕾婭和幽冥兩個人沉默地肅立著。
這間石室和多年前比,看起來完全沒有變化。甚至通往這間石室的那條水域,依然沒有任何改變,過來時特蕾婭低頭再一次望了望那一塊塊浮階的下麵,數雙疹人的白色枯手,依然支撐著這些漂浮的石階。
她和幽冥,一回到格蘭爾特,就被白銀祭司的使者召喚了。聽他們說,這一次的召喚,是對所有王爵和使徒發出的。這種大規模的召喚,曆史上出現的情況並不多。所以,特蕾婭也無從推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身後傳來腳步聲。特蕾婭稍稍轉過頭去,沉重的石門被推開,漆拉悄然地站在逆光裏,光線在他漆黑的袍子上打出一圈輪廓來。他的臉依然那樣動人,他的美貌在這麼多年過去之後,依然仿佛寒冰包裹中凝固的花朵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他衝特蕾婭和幽冥點了點頭。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也並不知道這次召喚他們,到底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走進來一會兒之後,大門在他的身後悄然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