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梟雄(5)(1 / 3)

那些沒有選擇這個實驗的人,據她所知,他們也並沒有因為沒有提出申請而受到苛待,也就是說,夏卡原本可以不必走這一步,至少在這個實驗裏,他是自願的。這是不是“賭局”二字的真實含義呢?如果他能在這裏活下來,那麼他自然是想要出去的。先有生存,然後才有自由。他在柳餘樂這裏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他並不需要她現在去救他,而是將來的某個時候。現在他的身體裏已經被植入了魑騏,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現實。如果自己現在去救他,對他非但一點好處沒有,還會連累了自己。

她翻查了其他誌願者的病曆,每一個都和夏卡類似,他們都急切地需要一個希望。她也是。

萬俟南是一個很懂得誘惑的人。柳餘樂看著自己的實驗室,她知道這會帶給她什麼,這一切,如果隻是靠她和柳斌兩個人,那麼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也許有一天,她可以用一種最好的方式回報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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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斌呆呆地看著手機短信。

“我很好,勿念。餘樂。”

電話回撥過去已經是關機狀態,他哭起來,為了等了太久的五個字。其實柳餘樂出門之前,他就已經有了不祥之感——那天她的神情和過去完全不同,她甚至擁抱了他——在他的印象中六歲之後柳餘樂就再也沒有擁抱過他,他想一開始她是用這種方式釋放怨氣,因為他把那樣沉重的枷鎖套在了那樣弱小的她的身上。到後來,盡管她說已經理解他,但是她還是不肯擁抱他——他想或許那是因為疏遠已經成了她的習慣,距離比親密更適合成為父女間表達感情的習慣。事實上他自己也習慣了,並且認為這樣沒什麼不好,他想著彼此給出的少一些,將來失去的也會少一些,但是她的擁抱幾乎在瞬間就讓他沉積在心裏的東西決堤了。

現在想起來,當時她穿的那一身黑色也是預兆了。他居然放走了她!他怎麼能什麼都沒覺察到呢?他要是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放走的。正如她名字的含義一樣,她是他人生僅存的快樂,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灰暗悲劇的一生將因她而擁有更多的意義和色彩,現在她消失了,他拚命抓住的那一線意義也消失了,生活跌回了原處——而他,已經老了。她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麼?

這幾天他一直用不同的理由說服自己,柳餘樂可以應付一切情況,但他知道不能再騙自己,柳餘樂不是個沒交代的人,她懂得一個報平安的電話對彼此意味著什麼,可是她一直沒有這樣做。直到現在。

這條短信真的是她發的嗎?柳斌不敢確定。如果不是她發的,她或許已經落在了什麼人的手裏,對方發來這條短信隻是為了拖住他,不讓他尋找或是報警;如果是她發的,那麼說明她有一定的自由,但又不是完全的自由,她不能回家,也不能報警——說明她的自由在別人的控製中,但對方能夠同意冒險讓她發送一條這樣的短信,說明她對於那些人有著某種利用價值。

柳斌恍恍惚惚地走到報社大門,又離開,他的女兒丟了,但是他不能像別人一樣去刊登尋人啟事。他去了公安局,他遠遠地看著那個地方,知道自己不會進去,警察幫不了他,也許事情會變得更糟。他必須相信柳餘樂的選擇,他因此而哭泣,因為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的血統——因為它,他和他的女兒才會如此孤獨,不能依靠任何人。

柳斌回到醫院,譚鐳已經在等著他:“柳餘樂有沒有聯係過你?”

“沒有。”柳斌搖著頭。

“為什麼你們都不信任警察?”譚鐳冷冷地說,“為什麼不相信真正想要幫你們的人?”

“真的沒有。”柳斌與譚鐳對視著,眼中毫無怯意,隻有悲傷。譚鐳先把頭轉開,那悲傷對他來說是一種諷刺。

“我會把你女兒平安帶回來的。”譚鐳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他對一件完全沒有把握的事做了承諾,一股氣逼著他來到這裏,逼著他做出承諾,現在這個承諾成了一條鞭子,他就是需要這個。

柳斌找到一瓶酒,一口灌下三分之二。他對視線裏的屍體們說:“現在輪到你們可憐我了。”他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倒在地上。

“老柳!”宋梅雅敲了敲太平間的門,她走進來,看著地上的那一攤酒液,她走出去,很快又回來,手裏拿著一支拖把,她將地麵拖幹淨。

“放心吧,沒人會知道的。”她對柳斌說。柳斌沒有說謝謝,他討厭一切同情。

“吉人自有天相。”宋梅雅說,這是被人說爛了的話,柳斌仍然沒有反應。他看著地麵發呆。

“你要是想找人談談的話,我隨時都在。”宋梅雅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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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沒有來?”山風一邊用望遠鏡看著那個站在木屋前的人影,一邊對著手機話筒說道:“我說過,要他本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