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本武人,以救國為職誌,不以權利縈懷抱,此次奉命入陝,因陳督頑強抗命,戰禍頓起,殺傷甚多,疚心曷極?且見時局多艱,生民塗炭,身綰一省軍府,自愧無能補救,不如一死以謝天下。相文絕筆。
眾人見了,才知閻督早蓄自殺之誌,卻還追究不出他所以自殺的原因。因相文並非淡泊之人,此番新膺榮命,意氣自豪,正丈夫得意之秋,何以忽萌厭世之心?即據他遺囑看來,其中說話,也和他的行事多相矛盾。即使臨時發生為難情事,似也不致自殺地步。所以他的自殺,比之李純,更屬令人費解。實在可怪。據著者所聞,內中卻也含有曖昧性質。因相文有一愛妾,不曉和相文的什麼親人,有了不正行為,相文一時氣憤,出此下策。又想同是一死,何妨說得光明一點,於是又弄出這張遺囑,借以遮羞顏而掩耳目。也有人說:“這張遺囑,並非相文親作,也和李純一般,出於旁人代筆的。”以在下愚見,不管他遺囑的真假,總之他肯為廉恥而自殊,究不失為負氣之人,在此廉恥道喪的時代,這等人,又豈易多得哪?謔而刻。
相文既死,中央命馮師長玉祥代理督軍任務。玉祥為直係健將,較之相文茸,相去何啻霄壤?這一來,不消說,直係勢力,更要擴張得多。同時虎踞洛陽的吳子玉,卻又得了兩湖地盤,更有馳騁中原,澄清四海的奢願。原來王占元本一無賴之徒,在鄂七年,除晉督閻錫山外,要算他在位最久的了。從來說官久必富,何況王占元是專騖侵刮,不憚民怨的人,積聚之厚,更屬不可數計。我真不解他們要許多錢作什麼用?非但鄂省人民,恨之切骨,甚至他所倚為長城的部屬將校,以至全體士兵,也都積欠軍餉,怨聲載道。占元耳目甚長,信息很靈,也知自己犯了眾怒,恐怕中央加罪,那時部下既不用命,紳商群起而攻,不但勢位難保,還恐多年體麵,剝削淨盡,再四思維,隻有聯絡實力領袖,互為聲援,既令軍民側目,又不怕政府見罪。論眼前勢力最大者,關外莫如張,北方唯有曹,為利便之計,聯張又不如交曹,好在天津會議,正在開幕,曹、張二人,均在天津,因亦不憚修阻,親自到津,加入議團。對張則暗送秋波,對曹尤密切勾結。足見大才,佩服,佩服。又見曹錕部下唯吳子玉最是英雄,不啻曹之靈魂,於是對於子玉尤格外巴結,竭意逢迎。此番卻上當了。三人之中,唯吳子玉眼光最遠,識見最高。況平日聽得人說,王督如何貪酷,如何不法,心中早就瞧他不起。又且本人方有遠圖,未得根據,武漢居天下之中,可以控製南北,震懾東西,本來暗暗盤算,想逐占元自代。所以吳、王兩方,萬無聯結之可能。偏這占元昏天黑地,還當他是好朋友,用盡方法,和他拉攏。吳氏自然不肯和他破臉,見曹、張二人,都受他牢籠,自己也落得假作癡呆,佯示親善。這一來,把個王占元喜歡得無可不可,於是放大了膽子,跟著曹、張,一同入京,天天向總統和財部兩處聒噪,逼討欠餉六百萬。他這用意,一是為錢,一則表示自己威力,免得中央瞧他不起,也是一種先發製人之計。果不其然,政府給他逼得無法可施,隻得勉勉強強,挖肉補瘡的籌給三百萬元。占元方才欣欣得意的,出京回鄂。且慢歡喜,未卜是禍是福哩。正是:
爬得高,跌得重。心越狠,命越窮。
人生不知足,得隴又望蜀。飯蔬食飲水,樂亦在其中。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莊子有言,山木自寇,旁火自煎,象有齒以焚其身,多積聚者每受累,吾真不解今之武人,往往積資千萬而不饜,甚至死於財,敗於利者,踵趾相接,而莫肯借鑒前車,人責其貪,我則深歎其拙矣。本回以莫始,以王終,同為失敗之軍閥,一則尚能得人原諒,一則全國欲殺。得人緣者,雖仇敵且為之佽助,至全國欲殺,則雖擁厚財,亦正不知命在何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