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炯明在廣州被中山擊敗後,隻得退守博羅等處,一麵向吳佩孚乞救。吳佩孚雖然擁兵甚眾,無奈鞭長莫及,不能立刻派隊援助,隻得電令沈鴻英、方本仁、陸榮廷等,火速入粵。那沈鴻英此時已有歸附中山、回桂攻陸的意思,對於吳佩孚的命令,如何肯受?忽而叛中山,忽而順中山,忽而又叛中山,忽而又欲降中山,沈鴻英之反複,在中國武人中,可謂罕與倫比。至方本仁目光,全在贛督一席,早有取蔡而代之之心。蔡成勳對他,也似防賊一般,十分留意。方本仁既不離開江西,至失了乘勢而起的機會。蔡成勳更不能接濟子彈餉械,為虎添翼。有了這兩種原因,吳佩孚的電令,哪裏還能發生效力?三路中又去了一路。陸榮廷在廣西,不過占得一部分地方,實力有限,也無暇遠征。三路全都沒用了。三路援軍,沒有一路可為陳炯明實際上的援助。還有湖南的唐生智,也曾奉到吳令,助攻廣東,誰知生智是新派人物,本來反對北軍,因時局緊急,自己實力未充,不曾有露骨表示,如今卻教他進攻廣東,更辦不到。這一路也沒用了。陳炯明見盼不到救軍,隻得用離間引誘之法,此公反複小人,應善此等計劃。運動楊希閔、劉震寰所部的滇、桂軍停止進攻,或竟背叛中山,這一著倒頗有效力。原因中山此時正在全力改組中國國民黨,作根本整頓之圖,對於東江戰事的進行,當然不能十分注意。有了這兩層原因,戰事便日趨沉寂,仿佛入於停頓之中了。至此將戰局暫時擱起,以後本回全寫國民黨改組事情。
說到中國國民黨改組的動機,卻在去年民國十二年。秋間,那時有一個名叫高一涵的,在《努力》周報上發表了一篇文字,批評國民黨的份子太複雜,和組織的不適當,主張加以改組。中山先生見了這個提議,十分滿意,便派汪精衛等著手預備。一麵在未改組之先,先在廣州開一次談話會,請黨員發表意見,並規定在一月二十日,民國十三年。召集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代表由各省黨員各選舉三人,由總理指派三人,其餘如黨綱黨章以及改組手續等,則一切都俟大局決定,並由中山先生發表一篇改組宣言道:
吾黨組織,自革命同盟會以至中國國民黨,由秘密的團體而為公開的政黨,其曆史上之經過,垂二十年。其奮鬥之生涯,犖犖大者,見於辛亥三月廣州之役,同年十月武漢之役,癸醜以往倒袁諸役,丙辰以往護法諸役。黨之精英,以個人或團體為主義而捐生命者,不可勝算。當之者摧,攖之者折。其誌行之堅,犧牲之大,國中無二。然綜十數年已往之成績,而計效程功,不得不自認為失敗。滿清鼎革,繼有袁氏;洪憲隨廢,乃生無數專製一方之小朝廷。軍閥橫行,政客流毒,黨人附逆,議員賣身,有如深山蔓草,燒而益生,黃河濁波,激而益溷,使國人遂疑革命不足以致治,吾民族不足以有為,此則目前情形無可為諱者也。竊以中國今日政治不修,經濟破產,瓦解土崩之勢已兆,貧困剝削之病已深,欲起沉屙,必賴乎有主義有組織有訓練之政治團體,本其曆史的使命,依民眾之熱望,為之指導奮鬥,而達其所抱政治上之目的。否則民眾蠕蠕,不知所向,唯有陷為軍閥之牛馬,外國經濟的帝國主義之犧牲而已。國中政黨,言之可羞。朝秦暮楚,宗旨靡定,權利是獵,臣妾可為。凡此派流,不足齒數。而吾黨本其三民主義而奮鬥者曆有年所,中間雖迭更稱號,然宗旨主義,未嚐或離。顧其所以久而不能成功者,則以組織未備,訓練未周之故。夫意誌不明,運用不靈,雖有大軍,無以取勝。吾黨有見於此,本其自知之明,自決之勇,發為改組之宣言,以示其必要。先由總理委任九人,組織臨時中央執行委員會以始其事,行將召集海內外全黨代表會議,以資討論。關於黨綱章程之草定,務求主義詳明,政策切實,而符民眾所渴望,而於組織訓練之點,則務使上下逮通,有指臂之用。分子淘汰,去惡留良,吾黨奮鬥之成功,將係乎此,願與同誌共勉之!
到了一月十九日那天,光開了一次預備會,第二天才開正式的代表大會。會期共是十天,到一月三十日閉會。在開會的那一天,各省代表,紛紛出席,議決修改黨章,決定政綱,並發表了一篇宣言。那宣言非常之長,共分為中國之現狀,國民黨之主義,國民黨之政綱三大段。現在把中國之現狀一段,擇要摘錄,政綱則全部都錄在下麵。至國民黨之主義,則大家都知道是三民主義了。在這黨治之下,大概已經沒有不知道的人,在下也不容多費筆墨,來做抄書胥咧。那最前麵中國之現狀一段的大略道:
中國之革命,發軔於甲午以後,盛於庚子,而成於辛亥,卒顛覆君政。夫革命非能突然發生也,自滿洲入據中國以來,民族間不平之氣,抑鬱已久。海禁既開,列強之帝國主義,如怒潮驟至,武力的掠奪,與經濟的壓迫,使中國喪失獨立,陷於半殖民地之地位。滿洲政府既無力以禦外侮,而鉗製家奴之政策,且行之益厲,適足以側媚列強。吾黨之士,追隨本黨總理孫先生之後,知非顛覆滿洲,無由改造中國,乃奮然而起,為國民前驅,激進不已,以至於辛亥,然後顛覆滿洲之舉,始告厥成。故知革命之目的,非僅僅在於顛覆滿洲而已,乃在於滿洲顛覆以後,得從事於改造中國。依當時之趨向,民族方麵,由一民族之專橫宰製,過渡於諸民族之平等結合;政治方麵,由專製製度過渡於民權製度;經濟方麵,由手工業的生產,過渡於資本製度的生產。循是以進,必能使半殖民地的中國,變而為獨立的中國,以屹然於世界。
然而當時之實際,乃適不如所期。革命雖號成功,而革命政府所能實際表現者,僅僅為民族解放主義。曾幾何時,已為情勢所迫,不得已而與反革命的專製階級謀妥協。此種妥協,實間接與帝國主義相調和,遂為革命第一次失敗之根源。夫當時代表反革命的專製階級者,實為袁世凱,其所挾持之勢力,初非甚強,而革命黨人乃不能勝之者,則為當時欲竭力避免國內戰爭之延長;且尚未能獲一有組織,有紀律,能了解本身之職任與目的之政黨故也。使當時而有此政黨,則必能抵製袁世凱之陰謀,以取得勝利,而必不致為其所乘。夫袁世凱者,北洋軍閥之首領,時與列強相勾結,一切反革命的專製階級,如武人官僚輩,皆依附之以求生存。而革命黨人,乃以政權讓渡於彼,其致失敗,又何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