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總統賄選成功後,到雙十節入京,就職那一天,滿路上都鋪著黃沙,專製時代帝王所用之禮。步哨從車站一直放到總統府,行人車輛,都不準自由來往。歡迎的要人,一個個乘著汽車,中間夾著一輛曹錕坐的黃色汽車,兩旁站著幾對衛隊,前麵坐著兩個馬弁,後麵也背坐著一個馬弁,都執著實彈的木殼槍,槍口朝著外麵,仿佛就要開放的樣子。一路上好不威風熱鬧,和黎元洪入京時大不相同。又點黎氏入京。相形之下,使人慨然。就職之後,便下了一道謀和平統一的命令。那命令的原文道:
國於天地,所貴能群,唯宏就一之規,斯有和平之治。曆稽往牒,異代同符。共和建國,十有二年,而南北睽張,糾紛屢啟,始因政見之牴迕,終至兵禍之纏連。哀我國民,無辜受累,甚非所以強國保民之道也。不知何人使國不能強,民不能保也,出諸斯人之口,令吾欲嘔。本大總統束發從戎,何不曰束須貿絲乎?即以保護國家為誌。茲者謬膺大任,自愧德薄,深慪弗勝,甚欲開誠布公,與海內賢豪更始,共謀和平之盛業,漸入統一之鴻途,鞏固邦基,期成民治。著由國務院迅與各省切實籌商,務期各抒偉籌,永祛誤惑,庶統一早日實現,即國憲於以奠安。兼使邦人君子,共念本大總統愛護國家,老著臉皮說謊語。蘄望郅治之意。此令。
其次便是裁撤直隸督軍,原係曹自兼。特派王承斌兼督理直隸軍務善後事宜,以酬其奪印之功。隔了半個多月,又特派他兼任直、魯、豫巡閱副使,真是連升三級,榮耀非凡。軍人中除王承斌之外,如吳佩孚則升任為直、魯、豫巡閱使,原係曹三自兼,吳為副使,免去了兩湖巡閱使,也並沒便宜。齊燮元為蘇、皖、贛巡閱使,齊原江蘇督軍。蕭耀南為兩湖巡閱使,原係吳佩孚兼。杜錫珪為海軍總司令,一切位置定妥,軍人的酬庸,總算辦得個四平八穩。隻有政治人才,卻不易安排。因為奔走大選的政客,非常之多,光是想做總理的,也有高淩霨、吳景濂、張紹曾、顏惠慶等四人之多。津、保派政客,在大選沒有成功以前,第一個約定的是張紹曾,因那時張為國務總理,最早拆黎元洪的台,再則又叫他不反對,攝政內閣,所以這新總統就職後的第一位總理,就約定了他。兩件都是大功,不能不約定他。後來又因高淩霨維持北京的功勞很大,所以又把第一任總理約了他。確是大功,又不能不約定他。但是那時最重要的,莫過於財政和外交,能夠支持這兩麵的,除卻顏惠慶外,又沒有別人,所以第三個又約了他。確是要事,更不能不約定他。若在大選方麵說起來,假使沒有吳景濂,便也不易成功,所以又不能不把這把交椅約定給吳景濂,使他好格外賣力。確是非常重要,更不能不將這把交椅許他。上述四個人各有理由,乃見權利之不易支配也。四人都有了預約券,自然加倍用力,不肯落後,在著大選沒有成功以前,各做各的事,倒還沒有什麼衝突,及大選成功以後,究竟誰應照約做總理,就大費周折了。小人之離合,大都以利害為歸,在利益無衝突之時,或能合作,若在權利衝突之時,則不易措置矣。
從曹三一方麵說起來,約不約,本來毫無問題,約者所以騙騙豬頭三者也。於信義何有哉?隻要看誰的能力大,就給誰做總理,誰的能力小,誰就沒分。這四人裏麵,吳大頭有幾百豬仔羅漢給他撐腰,自然不易輕侮。這一個能力,大有做總理的資格。高淩霨呢,內閣還在他的手中,也還有相當的能力。這位也有做總理的資格。顏惠慶雖沒有如他兩人的憑借,然而在外交和財政上麵,曹三確實還不能輕易撂下他。這位又有做總理的資格。隻有張紹曾一個人,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能力,因此算來算去,隻有他可以先犧牲,便先向他疏通,請他暫時退後。你想他當時犧牲了現成總理,希望些什麼?如今吃了顆空心湯團,一場瞎巴結,反成全了別人的地位,如何氣得過?但權力現在別人手裏,沒法抵抗,隻得以不署名於攝政內閣總辭職為要挾。凡內閣總辭職,須全體閣員署名,而以總理為尤要。在實際上,張雖並未參加攝政,而在名義上,則張猶為國務總理,張如不署名,則總辭職之辭呈,將無效,故張得以為要挾耳。曹三派人疏通了幾次,毫無結果,惹得曹三發恨,便也不顧一切的,發表高淩霨代閣的命令。張內閣複活的消息,便從此消滅了。
高淩霨既得了這代閣的命令,能力愈增,大有和吳、顏爭長之勢,可是洛陽的吳佩孚,南京的齊燮元,團河的馮玉祥,都主張請顏惠慶做第一任的總理,以排斥吳景濂。吳景濂久已懷著總理一席非我莫屬的念頭,而今竟被別人奪去,不覺又氣又恨,一麵大放其國會決不通過的空氣,以顯自己的能力,一麵又向王承斌求援。王承斌當時因自己曾一口答應過他,免不得代他力爭,並請曹銳進京和曹三強硬交涉。可是這般一做,倒反引起了曹三厭惡之心,發生了許多阻礙。那曹三除卻派王毓芝赴津示意外,又把個王承斌連升三級,使他得點實利,免得再替吳大頭幫忙,因此吳大頭的總理夢,反倒近於天亮了。吳景濂當大罵曹三忘恩。在顏惠慶本人,雖也很想過一過總理的癮,但怕國會不予通過,反而坍台,因此不敢爭執,情願退讓。從表麵言之,仿佛淡於榮利,而顏非其人也,蓋其所以不敢爭,由於情弱耳。所以四個人中,隻剩了吳、高兩個,尚在大鬥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