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年的戰火,似乎沒有在海灘留下過多的痕跡,鐵觀音他們也都是些見過世麵的人,但十裏洋場的繁華程度依舊讓這些人目不暇接,坐在出租車上的他們,活脫脫就像一群土包子,暴發戶。
上海灘最著名的飯店是榮順館,但到了那裏才發現,人頭攢動,根本沒有多餘的座位,候七找跑堂的夥計詢問,被告知送餐可以,但到飯店用餐,需要提前電話預約。候七耐著性子問如果現在預約,還需要等多長時間,夥計得意洋洋的告訴她,三天後中午過來就可以了。
饒是候七知書達禮,十分有涵養,此刻也對夥計盛氣淩人的態度有些惱怒,低低的罵了聲髒話,轉身就走。哪知這夥計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一把揪住候七的辮子,在手腕上纏了一圈,往懷裏一帶,臉對臉罵道:“你個土娼,老子教教你怎樣伺候大爺”。說著就去扯候七胸前的衣服。
周圍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不懷好意的齊聲叫喊:“剝光她,剝光她……”。
候七用力掙紮,無奈辮子在人家手裏,她的努力隻能惹得周圍人一陣陣狂笑。
抓住候七辮子的夥計似乎也得到了鼓勵,桀桀笑道:“我今天就讓大家開開眼,現場表演一出活春宮”。
話音未落,夥計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抬頭看去,金發碧眼的克勞斯足足比他高了兩個頭,臉色陰沉,夥計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馬上換了一副嘴臉,鬆開候七的辮子,對克勞斯點頭哈腰的賠不是。
如果這家夥強硬到底,克勞斯的拳頭早就落在飯館夥計的鼻梁上,但此刻他低三下四的討饒,克勞斯握緊的拳頭又鬆開,開始有些拿不定主意。
候七在燕大讀書時,邢慧傑就是她的貼身保鏢,此刻飯館夥計當著邢慧傑的麵耍流氓,邢大小姐豈肯善罷甘休,她走到候七身旁,手指著飯館夥計道:“國難當頭,你助紂為虐,蹂躪同胞姐妹,可殺不可留”。
周圍的人誰也沒想到,邢慧傑一個姑娘家,說打就打,事先沒半點征兆,更沒想到她腿法如此淩厲,一個迎麵蹬,正踹在飯館夥計的胸口上,一聲悶哼,幾根肋骨同時折斷,身子也飛出幾米開外,撞在看熱鬧的人身上,這些人驚叫一聲,遠遠避開,飯館夥計這才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口的向外吐血,手腳也不停的抽搐著。
有人驚呼:“殺人啦”。飯館裏的食客驚慌失措,紛紛的站起身來,準備逃離。
這本來是常慶虹的慶功宴,卻被飯館夥計生生給攪了,傻小子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叫,饑火中燒,邁步上前,一隻腳踩著飯館夥計的膝蓋,兩隻手扳著飯館夥計的另一條腿,宋春茂趕忙大聲喝道:“兄弟,別傷他性命”。但說是遲,那時快,隻聽“哢嚓”一聲,在周圍人的驚呼聲中,飯館夥計被常慶虹撕成兩片。
常慶虹把手中的大腿丟掉,向周圍看了看,剛才還高朋滿座的飯館,瞬間變得冷冷清清,常慶虹憨厚的笑著道:“這回吃飯不用挨班兒了”。
可惜常慶虹的慶功宴還是沒有吃成,飯館的客人走的幹幹淨淨,飯店的廚師和夥計也怕引火燒身,也都逃走了。
本來在上海灘殺個把人,根本不會引起別人的恐慌,但常慶虹的手段太血腥,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範圍。戰亂頻仍,上海灘的舊的管理秩序早就名存實亡,現在隻有暴力才是橫行上海灘的通行證。常慶虹殺了人,竟然沒有受到追究,除了他想留在榮順館吃飯的願望沒有實現,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飯館夥計就像空氣一樣,在人間蒸發了。
對於鐵觀音來說,榮順館就是是非之地,遠離它,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幾輛出租車一路狂奔,在上海密如蛛網的弄堂中穿行,最後在一家名字洋味十足的查理酒店停了下來。這裏能夠吸引鐵觀音的,除了裝潢考究,窗明幾淨,服務員彬彬有禮外,最主要的是這裏清靜,偌大的餐廳裏,一桌客人都沒有。
大家被帶進餐廳,找了兩張餐桌坐了下來,服務員給鐵觀音送來菜單,她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隨手把菜單丟給候七道:“七姐,點幾個硬菜,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候七接過菜單,簡單的瀏覽了一下,終於明白這家查理酒店為什麼生意如此清淡,上海的餐館,向來以菜量少、價格高聞名於世,這家查理酒店除了把傳統的菜量少完美的繼承下來,在價格高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
當時一個普通工人的薪水一個月也就三四十塊錢,而在查理酒店的菜單上,低於十塊錢的菜一個都沒有,吃一頓飯要花一個月的薪水,雖然鐵觀音不差錢,但在候七看來,這就是明擺著被人敲了竹杠。
但事已至此,就算七小姐智計百出,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因為她自己都感覺有些餓了,大肚漢常慶虹就更不用說了,可能早就餓的前心貼後背了,隻是他剛闖了禍,現在還心有餘悸,否則早就催促開飯了。常慶虹這次傷人,完全是為了候七打抱不平,七小姐感激之餘,隻能多點幾個菜,安慰安慰常慶虹那個從來沒有填飽過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