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的眼神暗了暗,自嘲道:“隻是因為我慣常維持類人形態罷了。所有的魔族略有修為便能隱瞞表征將自己表現出類人形態,隻是這種偽裝隻能欺騙人類,魔族一眼就能看出我們的本來麵目。況且維持類人形態也會削弱我們的力量,讓我們更加弱小……”他的神情愈發黯淡:“這也是我常被譏諷的原因之一。”
“隻有高等魔族才會天生就是類人形態……我很自不量力,對麼?”
“不。”慕思將他暗紅的長發撥到耳後,露出自以為慈愛的微笑:“你這樣很好看。”
這是琅琊第一次距離她如此近,白衣若雪,漆發如墨,聲如空穀幽蘭,手若皓月凝光。
——刹那間,他感覺自己的經脈中仿佛奔騰著岩漿。這岩漿占領著他的心髒,衝進他的丹田和腦海。
琅琊忽然說道:“我之所以來做你的仆魔,是葉少爺授意。”他的語速又快又急,似乎在擔心不能把一整段話說完:“你在歎息城中太過異類又太過惹眼,葉少爺想知道你的目的。”
慕思放在他耳邊的手頓住,聲音瞬間就冷凝下來:“所以你是間諜?”
他拉下慕思的手,雙膝跪地,虛吻她的指尖,目光裏有臘月飄零未落的雪花:“可我現在妄想向您投誠。”
琅琊用了“妄想”這個詞,不知將自己放在何等卑微的地位。
“也許你什麼也得不到。”慕思抽回手,散發出的威壓讓少年不得不低頭:“我說過,你知道我的手段。還是你想要冒險,覺得從我這裏有利可圖,幹脆做一個雙麵間諜?”
小屋的氣氛嚴峻地恍若戰場。這是白凰的威壓——也是慕思被欺騙的不爽。
這隻不過是個遊戲,而在遊戲世界裏,她理應是王。
琅琊腦海裏的岩漿一寸一寸冰涼凝結下來,而他仍然目光虔誠:“那麼您將如何處置我?”
慕思看著他卑微的動作和虔誠的目光,卻隱隱生出幾分不安,在她散發出白凰仙君的威壓情況下,這個少年還能麵不改色,甚至在一係列的變故中波瀾不驚——慕思從一開始就因為他的外表先入為主,認為這是個辛苦在歎息城討生活受欺負的單純少年。
現在看來,他根本就不簡單。
她冷漠說道:“我不需要雙麵間諜,也懶得處置你。你走吧,工資我就不付了。”
看見慕思的態度,琅琊才發現自己偽裝過頭了。他迅速地思慮過,才頓悟作為一個“涉世未深飽受欺難雖然偶爾偷雞摸狗但本性不壞”的少年,他應當有著遮掩不住的驚慌,告解罪惡的恐懼,欲拒還休的羞赧。
他表現的太過平靜真誠,反而讓一切都更加虛假。
調整過姿態後,少年驚惶地從地上爬起來,語言越發快急:“若是我知道公主的最新消息呢?我可以幫助你,莫要將我趕回葉少爺身邊……”眼角朦朧,卻眨著眼睛將水光壓回,兀自做出鎮定的模樣,試圖與強大的人間修士討價還價。
慕思懸起的心緩緩放了下來——原來,他方才的處變不驚都是裝出來的,到底還是個沒有根基的孩子。
她轉過身,故意要給他個下馬威,因而未收起氣場製造的壓力,大馬金刀地往梨花木椅上一座,高貴冷豔地問道:“什麼消息,說來聽聽。”
琅琊神情裏帶著微不可覺,但是能讓慕思察覺到的瑟縮:“公主據說已經脫險,正在趕回歎息城,大約兩日可抵達。”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我不敢背叛葉少爺……那天您雖然救了我,但一個陌生而強大的人間修士,總歸讓人害怕,並且會導致葉少爺對我更加嚴厲的懲罰。葉少爺將懲罰暫且壓下,條件就是提供您的消息。”
他濕漉漉的眼睛祈求地望向慕思:“但是和您在一起的這幾天,是我這一生度過最美好的時光。沒有責難沒有危險,沒有恐懼。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我願付出一切。”
慕思沉默地聆聽他的訴說,待到少年的聲音停止許久後,才緩緩說道:“話不要說太滿。你這一生還很長,‘一切’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