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這天最後是在山洞裏過夜的。
其實在這個世界裏白天黑夜並不明顯, 特別是在沒有色彩的地帶, 隻不過是亮度更低而已。
也正因如此, 環境才更加可怕, 沒有顏色, 隻有一片黑黢黢。溫度也愈發的低, 草葉上都結了霜露。
慕思食用了一點水和壓縮餅幹, 考慮到身體在這幾天的折磨裏愈發虛弱,高燒仍然不退,又吃了一粒綜合維生素片。
水是冷的, 山洞也是冷的。沒有能夠生活的東西,她身上白天被淋濕的衣服生生被風吹幹。寒意浸在骨頭縫裏。
將背包墊在頭下麵,拿出小貓放在臂彎裏, 貼在心髒的位置, 互相傳遞著僅有的溫度。
她不停地在做夢。
夢見自己被藤蔓扯住了腳,往沼澤地裏拖;她廝打著掙紮著, 指甲都崩斷才扯斷了藤蔓。她夢見自己成了公主, 卻失去城堡失去家園, 被唯一的守衛騎士背叛;在叢林中與野獸搏鬥, 在豺狼的撕咬下殺戮, 不停地戰鬥, 逃跑,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安穩休息不必惶恐的地方。
黑貓盯著她不安穩的睡容,下意識地將爪尖收進肉墊, 輕輕地按在她緊蹙的眉頭上。不正常的熱度傳來, 慕思早先稍稍褪下的高燒重新席卷,這無疑讓她縮得更緊,陷入更焦灼的夢魘。
黑貓心裏發慌地去舔舐她的額頭臉頰,卻並沒有明顯的降溫效果。慕思的身軀瑟瑟發抖,纖細的骨架費力地團成一個不能閉合的環,看起來無助又可憐。
她也隻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模樣。若是清醒,哪怕滿身骨骼都跌落到泥沼裏,也要強裝成一幅運籌帷幄的樣子。
越是脆弱,就越是要遮住傷口,披著鎧甲站起來。
黑貓發出低低的喘息聲,似野獸危險的嗚咽。瞬間小小的身影消失,變成了一隻孟加拉虎大小的大貓,毛皮蓬鬆柔軟,圍著慕思轉了半圈,趴在她的背後,將她抵在自己腹部溫暖的毛上,團團圍住。
夢境中的慕思周身環境終於從凜冬變作暖春,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身體的本能讓她往身後那溫暖的源頭依靠,到後來竟然翻了個身,緊緊抱住大貓的前肢,頭靠在它柔軟的頸窩裏。
大貓僵硬得動也不敢動,連眼珠子都凝固在那裏,生怕驚醒了她。半晌過後,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毛絨絨的長尾巴,卷住她□□的腳踝。
緩緩地將頭往前伸一伸,舌頭上帶著些軟軟的倒刺,不敢舔她的臉,隻做賊般地舔了舔她的頭發。
不能再讓她繼續這樣冒險的路了,大貓心裏想。要給她建一棟溫暖好看的房子,裏麵有取之不盡的食物,有軟綿綿的沙發和床,讓她可以安心地睡覺。
它嫌棄地盯著慕思身邊的背包——瞧瞧裏麵都是些什麼垃圾。在這幾個副本裏麵她一直都是被精心照料著的,怎麼能吃這樣的苦。
慕思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除了一層薄汗,發燒已經退了。那隻小黑貓老老實實地在她臂彎裏趴著,一雙迷蒙的眼睛好不可憐。
它的腿仍是一瘸一拐,慕思給他換了紗布又噴了雲南白藥。奶貓很是乖巧,既不掙紮也不叫喚,軟軟的一團,討好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當初在哲洛林的藍宮時,看到偽裝成黑貓的布魯諾魔王這樣做過。當時他隻覺得妒忌和觸不可及,如今自己卻萬般喜愛這種觸感。
然而慕思卻絲毫沒有體會到他旖旎的心思,抓起這小小的一團就塞進了背包裏。瞧見它心不甘情不願地梗著頭,生生按著它毛絨絨的貓頭壓了下去,還把拉鏈拉緊些,隻留下一條小縫。
隔著背包拍了拍:“抱歉啦,趕路的時候可顧不上仔細,如果你在半路掉下來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黑貓:“……”
翡冷翠是這個空間的掌控者,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念之中平地高樓起,山崩而海裂。
他之所以能夠在後來的幾個副本中都為自己取得強勢的身份,根本原因在於他對係統的掌控力。這個世界是他的,因此在副本之中,他也同樣可以成為世界的主宰。
……可是此時此刻,他隻能任由自己被慕思一巴掌按回背包裏,心情百味雜陳。
白天的溫度比夜間高一些,慕思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為了避免病毒的追蹤,服務器001號已經關閉了慕思與主控室之間的通道,她不僅不能進入到主控室裏,所有的積分獎勵包括輔助器都不能使用。
現在她隻有隨手的一支匕首,除此之外,身無長物。但即使如此,慕思也沒有半分半毫放棄的想法。隻要堅持過這最後的任務,她就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