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晝輕輕勾了勾唇角,沒有反駁,隨後放開少年,轉身去給他收拾行李。
少年穿慣了的睡衣,他每天都要用的奶嘴和奶瓶,還有他們旅遊途中他給少年買的所有玩具,都被淮晝細心地收了起來,而他自己的東西隻是草草地收了那麼兩件,就沒有再收拾更多了。
把行李收拾好後,他拉起少年的手,簡言道:“走。”
弗奇小鎮靠著一條河,這條河直通另一個繁華的大都市,他們本來是打算在弗奇玩夠之後就順著這條河流去那座城市的,隻是現在,這個行程被提前了。
因為在夜裏,渡口上什麼人都沒有,淮晝找了一條裝貨物的船,在裏麵搜尋了一會,最後把其中一個箱子裏的貨物掏了出來,讓蘇錦之抱著他的行李躲進去,然後和許玉蘭一起踏上船隻。
在淮晝要把箱子關上之前,蘇錦之抓住了他的手,問他道:“淮,你們不躲進來嗎?”
“我們在外麵保護你。”淮晝回握著他的手笑了笑,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你躲在箱子裏,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你可以先睡一覺,等到了安全地方後我會打開箱子叫醒你的。”
蘇錦之盯著他:“你保證。”
淮晝笑著說:“我保證。”
蘇錦之猶豫了一會,這才抱著行李蜷進小箱子裏。
淮晝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開口輕聲問少年道:“小歌,你從來沒有怕過我嗎?”
少年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不怕。”
“為什麼?你不怕死嗎?”
“我隻是不怕被你殺死。”蘇錦之握著淮晝的手,反問他,“你會後悔沒有殺我嗎?”
“不後悔。”淮晝替他整理了下耳邊的碎發。
蘇錦之笑著,抬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那我也不後悔愛上你。”
淮晝一直望著少年溫柔地笑,直到將箱子輕輕關上,他臉上的笑容才徹底消失。
這個箱子是他找了一會才找出來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少年如果待在裏麵的話什麼也聽不到。
淮晝坐在船上的一個小凳子上,手指下意識朝左衣兜掏去,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一隻煙,這才想起他在醫生的建議下已經把煙戒掉了——雖然他身上還是會常備著煙,在煩躁的時候會抽上一隻。
隻是少年不喜歡煙味,所以他把這個習慣也徹底改了。
摸不到煙,淮晝把身體往後一靠,抬起頭望著天空,今夜的月亮依舊明亮無比,毫不吝嗇地向世人傾撒柔美的銀輝,半晌後,他拿出常用的匕首在手中細細撫摸,向許玉蘭問道:“你覺得我們能在天亮之前離開弗奇嗎?”
許玉蘭渾身都緊繃著,聽到淮晝這話都忍不住氣笑了:“就憑我們兩個?是你太高估自己了還是太看得起我?醒醒吧。”
“試試咯。”淮晝也不在意她話語裏嘲諷,嗤笑一聲後忽然一把扯住許玉蘭的頭發,一刀下去從從耳根處齊齊割斷。
許玉蘭頭皮一痛,下一刻就看到自己一頭柔順的卷發被盡數裁斷,頓時瞪大眼睛,剛要把話罵出口,淮晝就把槍抵到了她的額頭上,然後扔給她一包衣服,聲音又淡又冷:“換上吧。”
許玉蘭抱著衣服抬起頭,月光下,這個男人灰色的眼睛比月色還要清冷,裏麵沒有一絲感情。
“如果我不呢?”許玉蘭問他。
男人唇角又掛上了笑:“你可以試試。”
許玉蘭暗恨自己上了賊船,可她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確實打不過淮晝,她一邊換衣服,一邊惡狠狠地罵人:“你他媽真是個怪物……”
淮晝一直聽著她罵,也不反駁,舉著槍對準她的胳膊穩穩當當,晃都不晃一下。
許玉蘭皮膚白皙,身形也比一般女性要高一些,換上少年穿得衣服後再帶個帽子,乍一看確實和少年很像。
淮晝揚起另一手,將手中裁斷的頭發扔進河裏,然後一把抓住許玉蘭,將她扯到自己身邊,低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等巴特來了之後,我就放你離開……帶他回去。”
許玉蘭知道他要拿自己當少年的替身,她想過淮晝可能是要將她推給其他殺手,以此來換取他和少年逃走的時間,卻沒想到淮晝真正要做的,竟然是要把少年送回去。
“我的錢留了一半給小歌,其他的都給你,請你幫我照顧他。等巴特來了之後,你好好和他談一下,讓巴特不要再把他關在那座城堡裏了,有機會還是帶他出去旅遊吧,不然他會不開心……”
“那你呢?”許玉蘭見他安排了一切後路,卻沒提到自己一句,忍不住開口問他。
淮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笑了笑道:“你可以告訴他,我不要他了。”
“那你為什麼不親自和他說,和他告別?”
“因為他會哭的,他的眼淚大概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我不想看到他哭。”
許玉蘭看著他,冷冷地笑起,卻笑得比哭還難看:“那你憑什麼覺得,我就想看到他哭?”
“我都把錢給你了。”淮晝的聲音很輕,帶著些無奈,“你就忍一下吧。”
許玉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又道:“或許還有其他辦法,我幫你們做掩護,你帶著他離開不就好了?我不相信你沒有辦法帶著他安然無恙地離——”
“我累了。”淮晝打斷她的話,“就在今天分開吧,起碼他會活下去,他繼續和我在一起我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他。”
“因為那些錢?”許玉蘭不懂他,“你已經有很多錢了。”淮晝有段時間在組織裏瘋狂地接任務,為了錢他幾乎什麼都幹,但沒人知道他要用這些錢做什麼。
“那些錢我本來是打算用來治病的。”淮晝說。
許玉蘭頓時愣住。
他又道:“可那麼多的錢也不一定能令我活下去。”
“那你救了他就能嗎?”
“不能。”淮晝的目光穿過她,落在那個藏有少年的小箱子裏,灰色的眼睛裏滿是溫柔,“但這起碼能讓我死得心甘情願。”
沉默了許久,許玉蘭才開口:“老大一直說,我們女人不適合做殺手,可我覺得你才是最不適合做殺手的人,哪個殺手有你那麼多的規矩,你那天要是開了槍——”
淮晝不想再聽她說話了,又拽了把她的頭發,將槍抵在她的脊椎上推搡道:“你廢話真多,走吧,天快亮了。”
淮晝挾持著許玉蘭走上渡口,他沒有砍斷船隻的纜繩,因為不放心少年一個人獨自在河麵上漂流,就讓他待在這裏,等待他父親將他接回去吧。
在合上箱子的那一刻,淮晝其實是想告訴少年,請不要忘了他,但是他又忽然想起少年其實根本就沒有遺忘的權利,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回憶他全部都記得,他沒有大腦最溫柔的保護。假如少年不會忘記他,而他又擁有健康的身體,他們也還是不能永遠在一起,因為他遺傳下來的阿爾茨海默病,遲早會讓他遺忘了少年。
所以淮晝又突然覺得,他還是忘了比較好。
因為玫瑰這種花啊,還是栽在漂亮的城堡裏才能會生長的更好,畢竟他的小玫瑰沒有刺,他走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保護他了。
外麵的世界太過危險,他想把一輩子都用來保護他的小玫瑰。
隻是他的一輩子太短,而他的小玫瑰的花期很長。
淮晝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小箱子,頭也不回地離開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