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良:“以前是以前。我沒有自虐的愛好,水彌星偶爾旅遊還行,長住PASS,你別說了。我不離開奧丁就算了,離開的話,一定是回北辰。”
夏唯默了一下,說:“你要回北辰,丁言呢,他會跟你一起去嗎?”
溫小良:“……不會。”
“你們吵架了是嗎?”
“……”
“今天上午他從我教室門口經過了三次,眼神一直往講台上瞟,但你故意不看他。”
“……”
“你們分手了?”
“沒有。”
“你厭倦他了?”
“不是。”
“他讓你傷心了?”
“……”
樓下再沒傳出聲音。遠處有冷風自樓與樓的間隙裏吹來,灌進丁言的衣領,他打了個冷顫。
他忽然急切地想看看她的臉,想看清她麵上的表情。他讓她傷心了嗎?她一直沒給他發信息,是因為在怨恨著他嗎?
他做的……是那麼過分的事嗎?
仿佛回應他的祈禱似的,溫小良驀地抬起了頭。
她仰起臉,望向他的所在。在他看清她的神情之前,她的視線先一步對上了他的眼,似一輪落日,照進他眼底。
她的眼裏沒有怨恨,甚至連埋怨都沒有。靜得令人驚奇。
她並沒有怪他……刹那間,丁言便領悟了這件事,而後深感不可思議。她怎麼會不怪他?連他自己都必須承認,在擅自調任這件事上,他很沒君子風度,很小家子氣,很不體諒人。
她真不怪他?可要是真沒怨言,為什麼要搬走?
他沒能從她臉上找到答案,因為她已經低下了頭,他們視線相觸隻在一瞬,之後便錯開,快得連站在溫小良麵前的夏唯都沒有察覺她的異常。
她對夏唯說:“走吧,快放學了,我不想和學生擠同一班公交。”
她要走了。
丁言下意識地就要追下樓,腳剛抬起又頓住了。現在追過去,他要和她說什麼?
他愣怔著,麵上神色不斷變化,最後終究隻是站在原地,聽她和夏唯的聲音漸行漸遠。
“小良老師。”
“什麼?”
“你知道我以前經常被人暗殺。”
“嗯。”
“我……其實你走後,我手裏也建起了一支暗殺部隊。”
“……然後?”
“丁言再厲害,也同樣是血肉之軀,隻要把他約到荒郊野外,派十個暗殺精英,同時從十個方向進攻……”
“暗殺講究的是‘趁其不備’,你把他約到陌生地方,就讓他起了戒備之心,這時再派殺手,還十個殺手從十個地方進攻……這是要暗殺還是要正麵進攻?”
“……”
“唉,你就沒有軍事上的天賦,別給我添亂了。”
“那……小良老師你親自出手?”
“……好好走路,別瞎想了。”
……
……
直到溫小良和夏唯分開的前一秒,夏唯還念叨著他的暗殺計劃。他真的非常討厭丁言,因為丁言竟然敢讓他的小良老師難過。
溫小良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有人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這感覺肯定不壞,再說丁言也不是會被輕易放倒的對象,所以最後她隻是意思意思地提醒了夏唯不要自己作死,餘下的就由他去了。
她真有些累了,無暇顧及太多身外事。
過去幾日,不止丁言一個人過得煎熬,對溫小良來說,日子同樣布滿灰色。
這麼多年,她極少出現這樣自我否定的時候,但她現在覺得自己當初真是鬼迷心竅。
最初她為什麼決定和丁言在一起?拋去對他的好感不提,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覺得丁言很讓人憐惜,覺得自己不能拋下他不管。
對,這段感情的一開始,溫小良就把自己放在了“主導者”與“守護者”的位置上,她下意識地遺忘了其實對方是披著羊皮的狼這個事實,直到那份《調任書》出現,狠狠打了她的臉。
這時她終於恍然想起來,現在的丁言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丁言了。他能做的,他敢做的,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他悄無聲息地染指她的人生,這次是職場人事調動,下次或許就直接讓學校給她下解聘書。如有必要,比這更過分的事,他一定也做得出來。
戀人天真無害的幻象消失了。溫小良重新審視這段感情,然後曾經深埋在心底的隱憂又一一冒了出來,她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他們並不合適。
搬到新居後,她曾透過窗戶看到樓下丁言的身影,有一次他們甚至隔著玻璃四目相對,但最後她什麼也沒說,隻默默關掉了桌上的台燈,讓黑暗隔絕他們的視線。
她不怪他擅做主張(雖然他一言不合就挖坑的行為確實讓她很不愉快),她隻怪自己當時沒有全盤考慮,輕易就接受了這段戀情,以至於現在深陷泥沼。繼續向前走,沒完沒了的爭執會消磨掉他們的愛;想要向後退,回憶就會像一條鎖鏈,和他凝視她的目光一起,困著她不允許她抽離。
周六上午,有人敲她家的門。她去應門,門外站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說他們BOSS請她前去一敘。
西裝男的老板姓陳,是丁家的贅婿,論輩分是丁言的姑父,看性格則是奧丁星裏罕有的妻管嚴,同時還是黑漆漆的丁家裏少有的良心。
丁言身世複雜。血脈上,他是丁家嫡係唯一的繼承人,但他自出生起就沒回過奧丁星,長到十來歲才回到丁家,那時丁家的實際掌權人是他姑姑丁蓉。丁蓉與丁言的父親感情深厚,但對這個素未謀麵的侄兒卻多有偏見,多虧陳先生從中斡旋,丁言本身又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性格,最終丁蓉接受了他,甚至在日後的相處中,逐漸將他視如己出。
丁蓉和丈夫膝下無後,在丁蓉心中,丁言就是她的孩子。當年丁蓉用一張支票打發了“陸筱良”,陳先生得知此事,罕見地與妻子起了分歧,怪她做得太過,沒有考慮丁言的感受。丁蓉與陳先生少年夫妻,兩人感情甚篤,後來丁蓉意外過世,陳先生悲痛之餘,也對丁言更加看重。同樣,對丁言而言,陳先生也是非常重要的親人。
這次會麵,陳先生與溫小良談了許久,但主旨概括起來無非就是這麼幾句話:理智上,他並不認為溫小良適合丁言,但因為丁言喜歡她,所以他也願意試著接受她。與此相對,他希望她能多為丁言考慮,談戀愛就好好談,不要沒事找事,總給丁言添堵。婚後,好好地做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丁家並不像外界看起來的那麼鐵板一塊,丁言身旁危機四伏,多了她這個負累,走得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