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良搬出去後, 次日她照常去了學校。她下周轉去圖爾斯大學, 但這周她還是奧丁高等學府的植物學教師, 沒有誰能阻止一個教師給自己的學生授課。
這天是周二。或許是冥冥中的巧合, 接下來四天, 溫小良一共要給六個班上課, 但這其中沒有丁言所在的班級。換句話說, 如果沒有人為製造的契機,自然狀態下,丁言和她在偌大校園裏碰麵的可能性趨近於零。
三天後, 周五下午,丁言帶了一份論文前去教職工辦公室,將論文交給某個戴老花鏡的教授後, 他環視了四周一圈, 沒看到溫小良的身影。於是他若無其事詢問起她的去向,得到的回答是:溫老師今日有事, 提前回家了。
回家?回她那個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嗎?
丁言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
四天前, 推開家門, 發現溫小良已經搬離的那一刻, 他胸腔裏浮現的是錯愕, 是失落, 是憤怒……怒火熊熊燃燒了一整晚,再之後,難過就不可自抑地漫了上來。
想過她得知真相後會和他爭吵, 也想過最壞的情況是她直接搬走, 無論哪種,他全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一幕真的發生在麵前的時候,他還是像被人從背後狠狠敲了一棍,大腦顫抖。
他不明白。
隻是一場調任而已,值得她這樣大動肝火,一句話不留就離開?
是她說的,因為無人接替所以要留在奧府,那他就將這道束縛解開,給她自由。——沒錯,他清楚所謂的“無人接替”隻是她的借口而已,她本來就不想離開奧府,巴不得多待一陣子。但既然她已經用了這個理由,現在他粉碎了她的借口,那她就該遵守遊戲規則,乖乖地到圖爾斯大學去。
可她都做了什麼?不遵守遊戲規則,打破他們之間的默契……他們冷戰得最嚴重的時候她都堅持留了下來,現在卻要為了一紙《調任書》離開?
為什麼?因為他踩到了她的底線?她的底線是什麼?在奧府教書?可教書在哪裏不是教?再說原本她就答應了會去圖爾斯大學,他不過將調任的事提前了兩個月而已,事先沒和她商量是為了避免多生枝節,如果她要怪他擅做主張,他也願意俯首認錯,可她連讓他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這些天他每隔十分鍾就看一次手機,但始終沒看到來自她的信息。
所以她現在是什麼意思?為一點小事就要判他死刑?他能為她戰勝一切,她倒好,不用等什麼人來阻撓,不用麵臨兩難抉擇生死考驗,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幹擾而已,她就已經搖著頭退回了她的世界。
她對他,還真是像她說的那樣,愛得淡薄。
嗬……風笛。見鬼的風笛!
最開始,丁言心中充溢了無數負麵情緒,占最多的就是不解和憤怒。可慢慢地,極端情緒隨著時間流逝燒成了一把熱灰,隻剩下空虛。
她一直沒給他信息,也沒有來電。
她留下的屋鑰匙還躺在她用過的書桌上,書桌後的那扇玻璃窗已經蒙了薄灰。曾經她就站在這扇窗邊,注視著他離去,他感覺得到她的視線,但那時他們正在冷戰中,他沒有回頭。
她搬離後,有時他還會錯覺她仍在窗前,但每次他回首,那裏永遠空無一人。
於是懊悔開始潛滋暗長。思念執著如怨鬼,逼著他去追尋她的蹤跡。聽說她搬到了某棟集體公寓樓,他還特意過去觀察了一陣……結論是那地方根本不適合一個單身女人居住,魚龍混雜泥沙俱下。
那牆,這麼薄!敲個洞就能輕易窺見鄰居澡房裏的情形……這地方能住?什麼?她隔壁住著的正好就是一個單身漢?給筆錢打發走,要快。
丁言選擇性地忽略了“如果真有人敢偷窺人形兵器洗澡,一定會被打到生活無法自理”這一事實,弄走了單身漢還不算晚,又匆匆招來手底下的人,讓他們立刻到樓下的社區公告欄貼上一遝小廣告,開頭一律打上“廉價房急租,三室兩廳精裝修隻要×××元”之類的誘人字眼,就等某人上鉤。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溫小良路過那裏,都隻是站著瞧兩眼,就搖搖頭離開了(溫小良:這麼便宜一定有問題,要麼是騙子要麼是鬼屋,我可不會上當)
其實丁言很清楚,他在暗地裏做得再多,也比不上直接走到她麵前,請她賞臉和他喝杯咖啡,然後兩個人好好談一談。原本也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分歧,隻要有一方肯先低頭,事情一定可以回轉。隻是他實在不甘心,為什麼總是他先低頭?
在丁言因為男性自尊而原地躊躇的時候,時間毫不留情地走到了周五,這意味著他再不出手,就要失去最後一個和溫小良在奧府校園裏“偶爾邂逅”的機會。今後他再想接近她,就隻能去更廣闊的天地裏尋找機遇了……
於是周五下午,丁言終於找了個理由前往教職工辦公室,不料等他到了那裏,卻被告知溫小良已經離開了。
他失落地走出了辦公室,沿著樓梯往下走,下到二樓的時候,耳中忽然飄進對話聲。
——“我要轉學去圖爾斯。”
——“這是大學呢,你當是幼兒園?說轉學就轉學。”
第二個聲音就像一把釘子,釘住了丁言的腳步。
這嗓音……他絕不會認錯,是溫小良。原來她還沒走……她在和誰說話?
“學生不能隨便轉學,老師就可以隨便換學校嗎?”
丁言聽出來了,這個怒氣衝衝的聲音是屬於夏唯的。
心念電轉,丁言悄悄走向二樓的金屬護欄,貼著護欄微微傾身往下望,看到了溫小良和夏唯,他們正麵對麵站著,從丁言的角度,他看不到溫小良的臉,隻聽到她略顯無奈的聲音:“我也不想去圖爾斯,但這是學校的安排……你別跟來了,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在圖爾斯教多久,說不定這學期結束,我就回北辰了。”
夏唯:“……不要。”
溫小良:“啊?”
夏唯:“不要回北辰。我寧願你去圖爾斯。”
溫小良沉默了。
夏唯:“我想到了,你可以來水彌星啊。你喜歡教書,我讓你當水彌第一高等學府的副校長好不好?”
溫小良有點愣:“……啊?”
夏唯誤會了她呆滯的原因,蹙著眉想:“副校長職位不夠高嗎?那……教育部的榮譽首席?教育部部長要開的會太多了,我不想你天天被困在辦公室裏,我想你隨時可以陪著我……好,那就榮譽首——”
溫小良:“等會兒!首席什麼的扯太遠了!——我不會去水彌星的。”
夏唯愣了愣,“你不去?為什麼?”
溫小良:“應該說我為什麼要去……你們水彌的城市都建在海裏對吧?我去的話就要天天穿著防水抗壓服了,我不喜歡。”
夏唯:“可你以前在水彌星做我家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