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都懷疑,或許她和他一樣,以思維的形式,完完整整地入了五次元,然後算好了他可能去的一切地方,早早地躲起來,避開了他。
不是不可能,那女人總是留有後手……
慕斯禮笑了。追逐遊戲?他不會輸。
他開始收縮搜索的範圍。她那麼在乎溫當當,如果她的思維還完整,她一定放不下他,肯定要時常回去看他……
慕斯禮試圖回到自己的出發點,然後他忽然發現,他無法到達這個時空的未來,最多隻能到他自殺的那一秒而已。
這大約是宇宙法則的威力。他可以去往任何時空的未來,唯獨這個時空不可以。他是亡者,沒有未來。他甚至不能在這個時空停留超過一天。一旦超過一天,他就會被強製地送進時空隧道裏。
連宇宙也不承認“思維束”是生命的一種表現形式嗎?
他冷笑。
無所謂。反正既然他去不了,那麼溫茉茉肯定也去不了。那麼她會去哪兒呢?
——她會回溯。往回走,走向過去,留在過去。留在有溫當當的時代。
慕斯禮篤定地走進時空隧道。進去的時候很簡單,但出來時卻不容易。原因很簡單——他在漫長的征途中消耗得太厲害了,又不肯捕食思維碎片補充能量。比起他剛成為思維束那會兒,他的能量隻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當他有些狼狽掙脫出隧道,他發現他落入了一個古怪的法陣裏。這個法陣竟然能困住他,讓他無法離開。
慕斯禮驚愕,隨後鎮定下來。普通人怎麼可能想到去困住一個“思維束”?這個法陣應是另有他用,隻是恰好對他也起作用而已。
冷靜之後,他開始尋找突破口。
法陣呈圓形,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法陣的陣眼是一處噴泉。噴泉對麵坐落著一棟兩層的木質結構小洋樓,圓葉紫藤從黑色的樓頂蜿蜒下來。夏風拂過,淺紫色的小花飄得到處都是。樓前栽著一棵梔籽花樹,正值花期,吸引了眾多狂蜂浪蝶,繞樹打轉。
一個女人獨自住在這裏,黑發黑眼,眉目溫婉。
慕斯禮來到這裏已經十天了,在嚐試破壞陣眼的同時,他也在觀察這個女人。
她懷著身孕,看起來快足月了。白天,她與鄰居和睦相處,太陽下山後,便與自己養的白貓作伴。偶爾,在月光下,一個人彈奏小夜曲。
自得其樂的樣子。
從那女人和鄰居的交談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這裏不是他要去的地方,而是一個偏遠的、名叫“瑪娜”的星球。
見鬼。這地方一看就窮得要命,植物也全是最稀鬆平常的那種,就算再等五百年,溫茉茉那個珍稀植物狂也不可能來這裏。
他一直被困在這裏,戾氣漸生。有一日他忽然想到,雖然陣眼是噴泉,但誰說要破壞一個陣法,非得從陣眼著手呢?
這個法陣很明顯是守護型的,陣中唯一常駐的生靈就是那個黑發女人。
如果法陣要保護的人不存在了,它還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
女人睡著了。
慕斯禮飄在她的上空,冷冷瞧著她。
他不需要特別做什麼,隻要進入她的意識海,他的精神力就會壓垮她。
他往下沉,還未碰到她的身體,忽然身上多出一股冷風。
冷風?他多少年不知道“冷”的滋味了?思維束怎麼會覺得冷?
心念電轉間,他已經飛快地躥向一旁,同時警戒地張開了能量壁。
他驚訝地發現屋裏多出了一個人,而他之前竟然毫無所覺。
那人麵目平凡,是那種一轉臉你就會忘了他長什麼樣的麵孔。他穿一身灰色西服,戴白手套,朝慕斯禮行了一禮,然後說:“慕斯禮先生,請不要牽連無辜。”
慕斯禮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真有意思。
他發出心靈訊號:[嗯哼~你知道我,還敢與我做對?]
就算隻剩十分之一的能量,他依舊是站在三維時空食物鏈頂端的王者。
但眼前這人……身上的力量很特別。這種力量的波動方式,還有他的氣質,像一個人……沒錯,像溫茉茉。
這個人和溫茉茉,很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
“慕先生,你知道這位女士肚子裏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嗎?”那人卻轉了話題,指著黑發女人說。
慕斯禮冷冷地等他下文。
“他叫‘丁言’,他的父親是奧丁星人。他長大後,你們還見過幾次麵。”
慕斯禮愣了一下。
怪不得……那個女人和丁言確實長得有幾分相像。
不過那又怎麼樣?
灰衣人不卑不亢:“慕先生已經去過許多個平行宇宙了。你在那些世界裏找到‘溫茉茉’了嗎?”
慕斯禮:[……]
沒有。他盡了全力,但連她的影子找不著。
“你找到了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但偏偏是她,你一次都沒見過,對嗎?”
慕斯禮沉默。
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無數個平行世界,他見過那些世界裏的“丁言”,也見過“溫當當”,甚至見過“溫茉茉”,但那隻是個冒牌貨,那個軀殼裏裝著一個空虛的靈魂,根本不是他要的那個溫茉茉。
慕斯禮盯著麵目平庸的灰衣人:[你是誰?]
灰衣人平靜地說:“我來自‘組織’。”
果然!他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在等一個人。她還沒來到這個時空。不過也快了。”
[……]
“您不必懷疑,我們等的人,確實就是溫小良。”
慕斯禮靜了許久,再開口時,語氣已然平靜,平靜中透著森冷:[你們組織的建立者是誰?]
灰衣人望著他,然後,向他鞠了一躬。而後他直起身,身影漸漸淡去。
“請不要傷害丁夫人。如果她死了,溫小良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
這一天,天上下了冰雹。
慕斯禮飄在屋簷下,冷眼看那女人手忙腳亂地將她種的花花草草搬進屋裏。
一盆,又一盆……還有一盆……又來一盆……
冰雹越下越急,越下越大,彈珠大小的冰雹,砸在人身上,已經能砸出青紫來了。
女人抹了一把汗,說:“勞駕,能不能幫我把左麵那些梔籽花苗搬進屋裏?”
慕斯禮不動。
女人:“勞駕……那個,鬼先生?”
“灰頭發的鬼先生?”
慕斯禮承認他有點驚到了。
她竟然看得到他?!
她看得到他,還能看到他的頭發是灰色的?
沒道理啊!他現在可是一團思維束!誰見過思維束有頭發的?
“鬼先……哎喲!”
一塊雞蛋大的冰雹砸到了她肩上,疼得她臉都白了。她一隻手揉肩,另一隻手下意識地護住了腹部。
慕斯禮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視線移到那些煩人的花苗上。下一秒,所有的盆栽都撞鬼似的飄了起來,齊整整往屋裏飄。
女人開心了,一個勁向他道謝。
慕斯禮悶不吭聲地飄進屋裏,女人也跟了過來。
“哎,其實我注意到你很久了,看你臉色那麼臭,一直不敢跟你搭話。嘿嘿,想不到你人還挺好的……”
慕斯禮嫌棄地看著她。平時看著好好的,怎麼現在笑得這麼蠢,像那些對他發花癡的女人。
……發花癡?
慕斯禮重新打量起這個女人,最後確定了:沒錯,她就是在犯花癡,對他。
丁言的準媽媽,星星眼:“你能吃東西嗎?喝點紅茶好嗎?我BLABLABLA……”
真是……超級呱噪!
慕斯禮:[我不吃東西。我喜歡安靜。]
丁夫人嗆了一下,訕訕的:“對不起。”
慕斯禮不說話。丁夫人尷尬地抿了口茶,憋了會兒,還是忍不住:“你叫什麼名字?”
這次她好歹注意放慢了語速。慕斯禮也就平淡地回答她:“慕斯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