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裏, 雲海翻湧, 一抹青色悠然飄過天際, 來往飛客瞄見轎身徽記, 駐足議論。
陸寒霜避開兮淵, 朝另一側探開神識。
前世洪荒融合弄得神魔們措手不及, 許多長期閉關的修煉宅一出關見四下裏殿宇空懸, 物是人非更是傻眼。這裏已是植物融合中期,卻有青草叢生、峰巒疊嶂,並不尋常。
青轎滑過。
穹空下, 果然有綠蔭遍野、高山流水,亦有滿目瘡痍、荒蕪絕境。
大陸宛若散亂的拚圖,一片一片漂懸於空, 裸|露地心。各家門派轄地的山巒峽穀如孤島星羅散布, 由天險狹路、深淵長河銜接。
陸寒霜睜開眼,思量一番, 出聲道, “我想掀簾看一下。”
兮淵樂聲一停, 當是小孩好奇心作祟, 應許。
陸寒霜卷起竹簾, 望著下麵零零落落的陸區海區, 打開話題,“坊間傳聞天地變化,是古早龍神的時代就出現過的, 那時候的那裏也像這裏一樣支離破碎嗎?”
“不止。”兮淵道, “那邊似是更為淒慘一些。”
陸寒霜垂首,垂下的長睫遮住眸中情緒。
兮淵講道,“有了前車之鑒,龍神白禹回歸後苦心參悟空間融彙的力量本源,經曆百年,嘔心瀝血研究出一個可鎮山定海的隔離結界,不過需要龍血作引。”
眺望窗外景色,兮淵仿佛憶起昔日大陸完整,海天交接、山湖一色時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麵,歎息一聲。
“大宗大派都有少量龍血傳下,得以喘息。可憐那些小門小派無結界庇護,一日凋零過一日,也不知再過一甲子,又能剩下什麼……”
陸寒霜放下竹簾。華夏那邊不易察覺災變,除了兩處地形相似,結界鎮住各宗門轄區同樣功勞不小,融合幅度太少,活似溫水煮青蛙。
他問道:“結界能維持多久?”
兮淵沒有立刻解答,把琴置於一旁,靜靜凝視小孩許久,才道,“你年紀尚幼,怎會關心這個?”
陸寒霜麵不改色道,“怕死。”
兮淵唇角又劃開笑意,“有趣。”似是明白陸寒霜不喜他隱含探究的盯視,轉瞬又移開目光,道,“聽說,結界血引溝通龍神白禹,當感應到結界內傳承消失,結界才會破,不過傳聞是否可信不得而知。”
如此,在居民融合前,各門派轄區的位置於華夏那邊的相應位置,恰是與危險動植物絕緣的安全區域。陸寒霜睫毛微動,心裏有了成算。
轎內一大一小心思各異,轎外驚鴻一瞥的過路修士望著放下的竹簾,再互相望望。
大名鼎鼎的兮淵上仙居然“拐帶”了一個女孩的消息風傳開來。
流言一直蔓延到逍遙十三峰。
青雲峰密林裏,練琴的三位師姐弟一目十裏,眼睜睜望著師父滿麵春風領著一個女孩進了少有人踏足的驚濤殿。趕來看熱鬧的別峰弟子圍住三人,眺望遠方,同樣一臉夢遊未醒的懵逼臉。
“我沒看錯?兮淵上仙竟然把人領去自己居所的院子?上仙不是不喜喧嘩嗎?這小孩什麼來頭?”
“我聽說上仙去尋元嬰,怎麼帶著孩子回來了,這元嬰是轉世了?”
“可能是故友之子。”
“故友之子?得了吧!”一個掌門親傳弟子響起自家師父往日的淳淳教誨,滿臉“你們見識少”的表情。
兮淵師叔這人啊,那叫一個心高自負還嫌曲高和寡。不論是愚昧蠢貨還是心機深沉的無恥之徒,他皆能溫煦如風,世人誇他仁厚高義,嗬,他老人家心裏指不定怎麼腹誹:傻逼請繼續表演呢!一邊細數自己罪過一邊拿著為別人好的名義甩鍋才是師叔拿手好戲。
“災變這些年底下一團亂象,也不是沒有故友之子慕師叔的仁善之名上山求助,可你們想想,十個裏麵九個被師叔寄養到別人家,剩下一個還是被揭露騙局,從此人間蒸發……”
“……所以,這是我們的小師弟?”兮淵門下,木訥二徒弟別鵲猜測道。
大師姐別螢見新入門的小師弟別鶴臉色微變,瞪了別鵲一眼。別鵲轉頭瞧見別鶴拉長小臉,不知哪裏說錯了話,摸摸腦袋,閉嘴了。
掌門親傳弟子又道,“說不定還是師叔的私生子呢……”
兮淵領陸寒霜進了他住的院子,讓小孩選了一間房,便從小孩手裏拿到雄鏡回屋。
剛剛坐下,門外就有腳步聲傳來。
掌門師兄人未到聲先至,語氣幸災樂禍,“今兒一下午,我屋裏都被絡繹不絕的傳音紙鶴塞滿了。聽說咱們舉世無雙的鎮派之寶鬧出人命了?”
又一個聽到風聲的峰主進門,朗笑道,“哈,早就覺得怎會有人像你這樣清心寡欲。咱腿用不了,總有其他花樣吧?一身術法又不是白來的,除非是你中招落套被人撲倒,麵子過不去才隻字不提,怕毀名聲。這下好了吧,風流債都領上門了,跟我說說,是哪家壯士女漢這麼威猛能把你降下?”
“嗬嗬,看你們一個個恨不得敲鑼打鼓廣而告之的德行。”兩個峰主並肩而入,另一個捏捏鼻子,道,“這酸味衝天,嘖嘖,你們就是把咱們師弟拉下神壇也翻不了身的。可別高興太早,樂極生悲,咱逍遙十三峰一體,師弟名聲有瑕你們能討到什麼好?”
有人不服,跨進門道,“……那你倆說說,師弟會平白無故與人同轎同住?師弟是這樣的人嗎?”
附和者眾多。
“真心不是!”
“師弟可是恨不得與全天下活物都撇清關係。好似世間汙濁,唯他一人如高山雪蓮不可玷汙。”話者瞅了眼兮淵。
兮淵像是聽不到眾人編排,風度極佳抬手示意他們隨意坐下,態度極為包容。
話者惡心壞了,指著兮淵的溫和眼神與寬容表情,道,“看見沒?看見沒?師弟這眼神,明晃晃的嘲笑,師弟這臉,諷刺咱們師兄弟庸俗不堪我沒看錯吧?!”
陸續有人進門插科打諢。
最後進門的人搖頭道,“事情還沒個定論,你們何必急著把私生子的帽子往兮淵身上扣,居心何在?”
十三位師兄弟齊聚一堂,紛紛落坐,看向兮淵,“給個話吧。”
兮淵講了一遍他與小孩結識的經過,身側的掌門收去滿臉戲謔,正了正神色,“……十三峰中雖說青雲峰靈氣最滿,但於一個年弱稚童反倒不美,放哪不是放,非要往自己身邊帶?”
有峰主皺眉,“你可別是真想收他為徒?”
原師兄弟一改先前嬉笑,紛紛勸道:
“別是閉關太久坐傻了?”
“我說小十一,沒忘記師父駕鶴西去前的話吧?”
“師父說你命中有一難一劫。光前麵那個難,你就丟了元嬰,至今沒有尋回。你師徒緣薄,師父讓最多隻收三徒,說劫數犯四。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盯緊你別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