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衣店的裁縫平時都像家人一般相處,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受罷工運動多大的影響,而是繼續工作。可一個寒冷陰沉的午後,有人按響了門鈴。來人聲稱要見老板。費提索瓦不想麻煩古伊沙爾夫人,便自己去迎客。過了一會兒,她把女裁縫都叫到大廳裏頭,並一一介紹給來人認識。來人情緒激昂,手舞足蹈地說了一大通話,然後才離開,顯然他是跟費提索瓦達成了某種協議。
女裁縫們回到工作間,紛紛開始往身上裹披肩,並穿上破舊的冬大衣。“發生什麼事了?”古伊沙爾夫人匆忙走進來,問道。“夫人,有人叫我們參加罷工。”“可是……難道我虧待了你們嗎?”古伊沙爾夫人急得直掉眼淚。“您別生氣,阿瑪莉亞·卡爾拉夫納夫人。我們並不是針對您,相反對您還充滿感激之情。可這並不隻是關乎您和我們。所有人都參與其中,全世界都在這麼做。您總不能和所有人作對,對吧?”
說完,工人們便全都走了,就連奧莉婭·德米納和費提索瓦也走了。費提索瓦臨走時輕聲跟古伊沙爾夫人說,她同意參加罷工其實是為了主人家和製衣店好。可阿瑪莉亞·卡爾拉夫納對此仍是無法釋懷,傷心欲絕。
“真是一群忘恩負義的人!算我看錯了她們!我的好心都算肉包子打狗了!哦,奧莉婭還算是個孩子不懂事,可費提索瓦那個老妖婆呢!”
“母親,他們不可能為您一個人搞特殊的,難道您還不明白嗎?”拉拉試圖安慰母親,“您不應該這樣怨恨她們,相反,她們這麼做正是為了全人類的解放和幸福,是為了保護弱者,為了女人和孩子的利益。是的,千真萬確。您就別半信半疑地搖腦袋了。總有一天您會明白,將來我們都會因這罷工而受益。”
可古伊沙爾夫人還是無法理解。“總是這樣,”她抽泣著說,“每當我想不通的時候,你就跑過來說些奇談怪論。那些人擺了我一道,可你卻說那是為了我好。不,我一定是瘋了。”羅迪亞當時還在上學。拉拉和母親神情恍惚地在空房子裏走著。漆黑的街道直直地看著房間,而房間也以直視作為回應。“我們先回旅館吧,母親,趁著天還沒黑。”拉拉請求道,“走吧,媽媽。別多想了,我們現在就走。”“費萊特,費萊特!”她們大聲叫守門人過來,“拉我們到蒙特尼格魯旅館去,好孩子。”“沒問題,女士。”
“把那些包袱拿過來。費萊特,你得幫我們看著屋子,直到局勢穩定下來。別忘了給克裏爾·莫德斯托維奇喂植物種子,還要給它換水。另外,屋裏的東西都要鎖好。我想,暫時要交待的就這些了。對了,要跟我們保持聯係。”
“沒問題,女士。”
“謝謝你,費萊特。上帝與你同在。哦,我們坐一會兒然後就得出發了[5]。”
走出房門,一切都讓她們感覺陌生,仿佛是久病的人第一次走出房門。周圍一片喧囂,仿佛是車床的轟鳴聲穿過清冽的天空直撲而來。槍聲、打雜聲、腳步聲不絕於耳。
不管費萊特怎麼說,拉拉和阿瑪莉亞·卡爾拉夫納還是堅持認為放的是空槍。
“別傻了,費萊特。想想吧,你都看不到人開槍,那除了放空槍還能有什麼呢?你認為誰在開槍?是魔鬼還是什麼?顯然那是空槍。”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她們被一隊獰笑的哥薩克士兵攔下了。士兵粗魯地搜她們的身,將她們從頭摸到腳。士兵的護甲帶子滑稽地掛在一隻耳朵上,這讓他們看上去都成了獨眼龍。
“很好。”拉拉一邊走一邊想。隻要這一片地區跟城中其他地方切斷聯係,她就不用再看見科馬洛夫斯基了。由於母親的緣故,她是不可能永遠擺脫他的。她不能說:“媽媽,請您別再和他見麵了。”如果她真這麼做的話,那她跟科馬洛夫斯基的事也很可能會被抖出來。真做了會怎樣呢?為什麼她要這麼害怕?哦,天啊!隻要能跟他一刀兩斷,讓她做什麼都可以!上帝啊!再這樣下去,她會被萬人唾棄的。她剛記起了什麼?那幅讓人害怕的畫叫什麼名字?上麵畫的是一個胖羅馬人。那幅畫就掛在第一個私人房間裏,她和科馬洛夫斯基就是在那個房間裏開始的。
“《女人花瓶》”,是的,就是這個名字。當然沒錯。那是一幅名畫。《女人花瓶》。第一次見到那幅畫時她還不是一個女人,她還無法與名貴藝術品相媲美。那都是之後的事。餐桌已經擺好了,隻待開席。
“你覺得這樣子走下去會走到哪兒?我快跟不上你了。”古伊沙爾夫人氣喘籲籲地說。拉拉走得很快,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裏遊走,她好像是踩在空中,被這力量推著往前走。
“真神奇。”拉拉聽著槍聲,在心裏想,“願上帝保佑被蹂躪的人。願上帝保佑被欺騙的人。子彈啊,上帝也會讓你飛得更快的。你和我是一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