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為病。”

當真我是不願大妹把一頭青幽幽的好發剪去的。作興剪去以後又來悔。不過剪了方便得多也是真。

早上母親昨夜教向嫂預備好了的小羊角粽子,還未起床就為向嫂端到床邊來。大妹是在家中床上過慣早了的,臉不洗,也就吃了四五個。

在吃早飯時,大妹向母親征詢對於頭發的意見。

“二姨,你瞧我剪了頭發好不好?”

“那樣返俗尼姑的樣子。”

“四姨說是見到別人剪得很好呢。”

“你四姨,她是想把她自己的頭發剪去的。”

“我也想到四姨怎麼她的頭發特別壞!一個人頂小,頭發卻頂差。媽,你的發似乎比大姨三姨都要好。”

“不,近來少多了。往年我們做姑娘時節,梳頭都是擱在椅子背後搭轉來作兩節梳。讓它披散就到腳後跟。”

“那剪去真是可惜。大妹其實近來的頭發,就快拖腳了。若是像我樣,剪了倒或者好點,別人也看不出是黃癩毛了吧。”我不過是說而已,我是也不願剪的。

“我都不讚成剪去。有頭發是要好看點的。妹你看頭發好的髻子又梳得好看,這人去吃酒,多注目!”

大妹就不說話了。大妹笑。

我知大妹總有一天仍然會剪去,為那一把頭發著想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吃飯的菜是川湯肉加口磨,和昨天未切完的臘肉。大妹是歡喜辣子的,故那一碗新辣子炒豬肝辣子就特多。又有茄子,是放在飯鍋上蒸好後拌麻油醬醋蔥薑冷吃的。

吃了飯,仍然接文鑒的娘同到劉幹媽來打牌。因為是初六,知道宋嬸同伍家嬸子必定無事可做了,也接來。宋嬸子先來,拿了一籃子自己用草灰包好的鹽蛋。不一會,都到了。客多我就不上場,大家都不依,結果是與大妹同財輸贏各一半,牌讓大妹打,我去料理菜。

殺了一隻大母雞,又把昨天大妹來時送的那一對豬腳加鹵汁煮好。午時用雞湯下麵,稱了兩斤切麵,吃得一點也不剩。

打牌母親又贏。今天是劉幹媽坐在母親的上手,更會灌張子了。母親很不好意思,故意掉到伍嬸下手去,又特意把贏來的錢同文鑒娘賭第一張大。

大妹說:“看不出二姨,還會許多賭錢方法!”

“這是我跟文鑒學來的,文鑒這小子,會賭一二十種不同的方法,將來必定要成賭棍子。”

文鑒的媽笑,大妹也大笑。實在大妹就是能幹人,打牌會二十種以上(擲六顆骰子,大妹也能喊出許多名字來)。文鑒的媽呢,則一到大姨家時同到小孩子們在一處,推牌九總是做莊家,且極會滾錢,母親還不知道哪。

大妹故意裝不懂,來同母親照母親同文鑒的媽方法賭大小,母親可盡輸,還說小孩子手興好才贏。

下首劉幹媽,可忍不住了:“二姊,你被大丫頭騙了。她才是個賭棍子哪。她騙你,掉了牌的。”

大妹才把所贏的錢全退給母親,母親又推給大妹。母親說:“讓大妹騙也不要緊的,因為大妹同媳婦合夥。”

我說:“這是母親故意要送我們小孩子幾個節錢,又怕我們不好意思用手接,才作為不見到大妹換牌,讓我們贏錢,不然怕不那麼好容易吧。”

大家都笑說是的。

“既然這樣說,就一五一十退我吧。”然而大妹卻不再退了,明知退時母親也不會當真就收回。

晚飯吃了大妹掙著要回去,大家就不打夜牌。客去後,母親也很倦,很早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