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下來為四弟寫信,就便把這幾天的情形,寫告給四弟。

五月初七,晴

早八時起,告向嫂洗帳子,洗被,洗桌布。

為母親念給四弟信。

母親說:“加一筆,問他,說我的意思,為他講媳婦,願意不願意,回一個信。”

“媽,是不是文鑒的媽同你老人家談的那家?”

“不,我心裏還有一個人。”

“你老人家莫說讓我猜一猜。”

我不載猜也知道是大妹。但是我先猜胡家的素小姊,次猜伍嬸的侄小姊,又次猜楊三妹,末尾我裝做無意猜到大妹身上來。

“是大妹。我看是好的。”

“我也說好,將來有幫手,我們兩人可以欺負老太了。”

母親說,等回信來再張揚,這時倒不必提及。

本篇曾以《老魏的夢》為篇名發表於1927年8月1820日,2223日《晨報副刊》第20352037號,第20392040號。署名疑珷。發表時有開篇一段話:

今年北京的天氣真要人招架,不是老天成心開玩笑,我想在有那麼多人的北京,也應當來得和式一點才像話。下兩次雨難道也是罪過麼?令人不懂解。許多尊貴的大老不是膝頭曾跪酸過麼?雖說是跪處有頂好頂軟的鴨絨方墊,然而終於跪了許多時間了,並且頭上光光的,盡讓太陽曬,沒有遮陽器具,這是從報上祈雨攝影知道的,為什麼雨還是不落?真怪。

為了躲避這不可當的暑氣,每天到吃完早飯時節,我便跑到老魏處去邀他到一個好地方去玩,這地方,我這時可不願意說,要到秋天才來告別人,是目下專利,果真一說明,恐怕我們地盤就丟了。

今天星期四,我按著一往時間到我朋友住處去。照例在窗子外聽一聽,是不是房裏正有老魏同掌櫃舌戰的聲音。沒有的,又照例輕輕扣了一下門。扣完門,問:

“喂,吃了麼?”這也是照例的。

不過照例問這一句話以後,老魏就接聲,“請。”於是我就訇的把門推開進到房中了。可是今天卻變了。問了“吃了沒有”以後不即有回答,門又不曾鎖,是熟人,我就不待什麼推門衝進去。朋友是手腳齊平睡在硬木床上的,顯然是因我推門才醒,我進房以後,朋友就張開眼睛,眼睛眶子兩個黑色圈,朋友必定上半夜,是不睡了。

“怎麼這樣?病了吧。”

“難道吃飯了?”

“難道昨夜不曾睡?”

“蚊子咬得我——”朋友說到此,不說了,起身來,第一個動作是捏了拳頭擦眼屎。

接著大聲叫夥計,夥計若作對樣子也在櫃房大聲應。

朋友在洗臉當兒,才把失眠原由說明了,蚊子隻有一半應負責,(因為蚊子並不是昨夜才有)另一半,卻是朋友家中來了信。

“因為得到家中信,忽然興奮起來,就覺得蚊子比起昨夜更加多,簡直不能睡。”朋友走到桌邊去,理一些□紙,“不能睡。卻做夢,睜大眼睛做了一夜好夢了。”

我是到近來,因了天氣的原故,雖有做夢的天才,但總□少把夢記下力量的。

“你瞧吧,我是因為想起我大嫂,就寫了這些。”朋友在送把我稿子以前又翻轉稿子給我看尾巴,“沒有結果的夢啊!回頭咱們倆到那裏去討論這結局事情吧。”

①周孃,孃,此處讀作niāng,湘西方言,姑姑、姑媽的意思。周孃,即周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