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驚受怕了大約半個多小時,通訊頻道裏突然傳來了“嘀——”一聲長長的雜音,正密切觀察信號的衛兵手一哆嗦,差點跳起來。
“別慌。”陸必行一把按住衛兵,“解析信號。”
“總長,是……有音頻。”
“時間流速不同,把音頻放慢。”
衛兵喉嚨動了一下,腦子裏一片空白地按著陸必行的話操作,那雜音被放慢數倍之後,終於清晰起來。
“我們來自海角,封閉沉默的群山。
在星光拋棄的草原,點起呼喚自由的烽煙——”
來自第八星係的自由聯盟軍之歌,信號穩定。
天然蟲洞暫時安全!
整個通訊頻道過節一樣地喧囂起來。
林靜恒不動聲色地吐出口氣,還好,這至少說明他們能等到來自八星係的援軍,回頭還有退路。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口幹舌燥,轉身走到角落裏,摸出了一根煙點上。凝神思考自己是否還有疏漏。
林靜恒帶兵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自己帶頭在機甲上違紀。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奪走了他手上的煙。
“太空機甲上,禁煙禁火禁噴霧,我沒收了,統帥。”陸必行一邊說,一邊雁過拔毛地自己抽了一口,這才撚滅在湛盧的機械手心裏讓他處理,遞了一杯溫水給林靜恒,“嘴唇都起皮了,你也不怕裂口,喝點水。”
通訊頻道裏,已經就位的第六星係統帥聽見這一句,就感慨說:“陸……唉,不想叫你陸總長,生分,叫必行可以嗎?”
陸必行痛快地答應了一聲。
“人細心,做事又周到,”第六星係統帥平時沉默寡言,搜腸刮肚就那麼幾句誇人的詞,幹巴巴地把陸必行誇了好幾遍,又歎了口氣,“還有脾氣真好,比將軍……你父親強多了,第八星係的獨眼鷹兄弟我年輕時見過一麵,也是個炮筒,你啊,像誰呢?穆勒教授嗎?”
林靜恒聽了,隔著幾步遠,抬頭打量著陸必行:“誰也不像,自己長的。”
此時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風平浪靜,老統帥們得了片刻的空閑,終於有時間在通訊頻道裏七嘴八舌起來,問陸必行在第八星係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吃過苦,養父獨眼鷹有沒有好好照顧他,聽說獨眼鷹已經去世,又是一陣唏噓。
第三星係的納古斯統帥說:“老兄弟英年早逝,反倒是我們這些沒什麼用的廢物還在四處蹦躂,唉。沒事,好孩子,要是林靜恒那個混小子在第八星係氣你,就來找我們。”
林靜恒嗤笑一聲:“你們?”
納古斯統帥自己也覺得方才那句話說得怪怪的,於是自嘲了一句:“我這話怎麼聽著跟嫁女兒似的?”
林靜恒:“……”
他咽下了到了嘴邊的嘲諷,一聲不吭地低頭喝水。
來自第八星係一幫人跟著他裝聾作啞,隻有陸必行忍著笑,悄悄衝他眨眨眼。
方才一通打打殺殺、緊急逃命,他們倆都沒什麼時間私下說話,明麵上看,好像就是行政長官和軍事統帥之間的搭檔關係,林靜恒懷疑,要是被這幫老統帥們知道真相,他們能現場表演一個炸窩,再雞飛狗跳的判他個流氓罪。
陸必行親昵地抬手搭上林靜恒的肩膀,不嫌事大地說:“他對我很好,一直很照顧我,什麼都遷就我……唔,各方麵的。”
林靜恒總覺得最後那句“各方麵”聽著很不懷好意,於是給了他一腳。
鄭迪聽完很欣慰地微笑,笑完又歎氣:“誰對你不好,他也不會的,當年啊,將軍說穆勒教授工作忙,也不喜歡小孩,這輩子是沒什麼希望抱自己的孩子了,就把靜恒當親生的養,私下裏聊天,三句話離不開他,我們有個女同事說,這都不像‘親生的’,像將軍親自生的,我們連他一年長幾公分都知道。”
陸必行眼睛一下亮了,催著他說林靜恒小時候的事。
林靜恒怒道:“你們沒正事了嗎?”
鄭迪就看不慣姓林的這副逼樣,就故意伸手比劃:“剛接來的時候啊,就這麼高,大腦袋小細脖,不理人,還挑食,一年多,既不長個子也不長肉,將軍整天發愁,還專門請了個兒科專家谘詢。專家說沒事,結果果然就沒事,過了十一二歲,人就跟施了肥一樣,一年急急忙忙地躥了十幾公分,跟突然拉長的橡皮泥似的,骨肉跟不上,瘦得就剩一把骨頭,每天把自己裹成個球,為了讓自己看著像個人,還偷偷在外套裏墊衣架把肩膀撐開,將軍不知道,一巴掌拍上去,嗶——”
林靜恒用駕駛員權限把鄭司令從通訊頻道裏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