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再見啦!”老婆婆,你是誰?這兒是什麼地方?我覺得我已經醒了。那岩石,這小屋,還有你,我似乎都曾見過,卻乂不認識。我過去所經驗的難道隻是個聲響的無窮回音嗎?那聲響似有若無,好像曾經存在過,又不明確,可不是嗎?老婆婆,你是什麼人?

威蒂恒:我嗎?你既然這樣說,那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海因利希:你問我這個?老婆婆,我到底是誰?我曾向上天問過好幾次:我到底是什麼人?可是,沒有回音。隻有件事可以確定。不管我是誰,是英雄也好,懦夫也好,是半神也罷,禽獸也罷——反正我是傾慕故鄉太陽的棄嬰。無依無靠,渾身充滿悲哀,為尋找母親而哭泣。母親依戀地伸出金色的雙臂,卻總達不到我這裏。老婆婆,你在這裏做什麼?

威蒂恒:馬上就知道啦。

海因利希:(站起來)嗬,算了!就用你如血的燈光照我登山的路吧。隻要走到我以前被擁立為統治者的地方,我以後要像個沒有統治者也沒有服從者的漂泊之人樣獨自生活。

威蒂恒:你不能這樣想。你到上麵找到的必定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海因利希:你怎麼知道?

威蒂恒:我什麼都知道,你是被他們追到這裏來的吧。呃?對啦,對啦,人類在追逐光明的生命時,就像匹狼。可是,旦與死亡戰鬥,又像被狼撲逐的羊群。就是這樣。說到看羊的牧人——豈非看不住——簡直就是無能。隻會喊:“逃呀!逃呀!”隻會唆使狗,卻不敢對付狼——不,甚至隻會把你們這些羊趕入狼口。你跟別的人沒有什麼不同,雖然追逐光明的生命,可是旦與死亡戰鬥,就毫無氣。

海因利希:呃,老婆婆——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懂。也許我自己推開了光明的生命,才做了師傅,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像見習的徒弟,逃開工作,為自己鑄造的鍾、自己賦予的聲音束手無策。那鍾的確從青銅的胸部強有力地把聲響傳到山上,讓睡眠的山峰醒來,從四麵八方卷起威嚇的回聲,向我直逼過來。可是,我畢竟是師傅!在被它毀掉之前,我要先用這雙鑄造它的手把我鑄造的撞擊得粉碎。

威蒂恒:過去的巳經過去了,結束的已經結束了。你不可能第二次爬到你站立的高處。你曾是筆直長出的嫩芽。雖然強,但不可能十分強。雖曾蒙受神恩,但未必就是選民,喂,到這裏來,坐下吧!

海因利希:老婆婆,再見!

威蒂恒:到這裏來,坐下吧!你去尋找,反正找到的隻是已成灰燼的山。活著,就是尋求生命啊!我告訴你,在那山上根本找不到生命。

海因利希:那就讓我死在那裏吧!

威蒂恒:像你這樣飛上去,朝著光芒振羽又掉下來的莫不粉身碎骨。

海因利希:我也有意如此。我的路已到盡頭,怎麼樣都行。

威蒂恒:走到盡頭的可是你哪。

海因利希:那就告訴我。你有奇妙的力量,能知切,那就告訴我。在死之前是否能夠獲許見到我雙腳沾血拚命尋求的東西?——你答不出來嗎?我必須從深夜走到更深的夜嗎?見不到逐漸消逝的餘光,也見不到她……

威蒂恒:你到底想見誰?

海因利希:呃,是那姑娘啊!你不知道嗎?除了那姑娘還會有誰?

威蒂恒:你可以有個願望。你就起願吧—這是你最後的願望羅。

海因利希:(間不容發)已經起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