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爾郎拋棄我們的兒子——不是我。首先,我的兒子在他們生來該享受爵位和土地的故鄉失去了立足點,現在他們不得不讓幽穀的家園成為教區的話柄——可不是我造成的。”
西蒙默默躺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未曾忘記,克麗絲汀——你有理由發牢騷——爾郎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一塌糊塗。不過你該記得——如果他的計劃得逞,現在他兒子的前程已十分穩固,他自己也成為本國的大權貴之一。這種事情失敗了就被稱做叛徒——如果成功,大家的口氣就不同了。當時半個挪威都跟爾郎抱同樣的看法一我們和瑞典人分享一個國君,十分不幸,奴特·波斯的兒子可能跟那家夥不一樣——隻要我們趁哈肯王子小時候,帶他到我國就行了。當時很多人支持爾郎,陪他拉繩子——
“事情一爆發,他們就扔下繩子躲起來——我的兄弟和許多現在得誌的仕紳都是如此。隻有爾郎一個人落難——克麗絲汀,無論事前和事後他表現如何,危難中他可不失男子漢的氣魄——”
克麗絲汀坐著發抖。
“克麗絲汀,你若因此而對丈夫說了刻薄話,我覺得你必須收回。克麗絲汀,你一定能辦到的——以前你對爾郎忠貞不移一他對你做了正直的人不該做,高尚的爵士和執劍的仕紳更不會做的卑鄙事,你還不肯別人批評他——你記不記得我是在奧斯陸的什麼地方遇見你們兩個人?那件事你倒肯原諒爾郎——”
克麗絲汀低聲說:“當時我已將自己的命運投注在他身上——我若和爾郎分開,日後會落得什麼下場呢?”
西蒙·達爾說:“看著我,克麗絲汀,對我說實話。我若遵守你父親對我的誓言——硬要娶你——保證決不提起你的醜事,但是我不解除婚約——那你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
西蒙笑得很艱苦。
“我如果硬逼你嫁給我——克麗絲汀,美人兒,我想你不會心甘情願擁抱我——”
她臉色發白,俯視地麵不答腔。西蒙又笑道:
“我想我爬上新娘床的時候,你不會和和氣氣歡迎我——”
她半哽咽地說:“我大概會帶一把小刀上床。”
西蒙苦笑。“我聽說你讀過‘波格地區的奴侍’那則歌謠。我可沒聽過活人之間發生那種事。可是天知道你會不會下手!”
稍頃,他又說:
“基督徒之間也沒有結發的夫婦像你們一樣自行分居的——既無合法的理由,也未得主教批準。你們倆不慚愧嗎?你們不顧一切結成眷屬;爾郎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你一心隻想救他,他也一心顧念你,很少想到七個兒子、他的財產和名聲。如今你們可以平平安安團聚了,你們立刻將禮法和安寧拋到腦後——你們在胡薩貝也經常反目和吵嘴;我親眼看見了,克麗絲汀——”
他的語氣轉柔說:“——我告訴你,為了你的兒子們,你必須跟丈夫和解。如果錯不在你,你更容易向爾郎伸手求和。”
西蒙又說:“爾郎一貧如洗困坐在豪根屯,你比他輕鬆。”
她耳語道,“我並不輕鬆。我已證明,我能為孩子們盡力——我為他們拚命吃苦——”
西蒙說:“的確如此。”然後問道:“記不記得有一天我們在尼達洛斯的大路邊碰麵?你坐在草地上喂納克吃奶一”
克麗絲汀點點頭。“你能像我妹妹一樣為繈褓中的嬰兒犧牲嗎——放棄他,把他交給更能照顧他的人?”
克麗絲汀搖搖頭。
“那麼,求他父親原諒你說的氣話——你覺得為了他和下麵的七個兒子,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對你丈夫說,為了兒子們他必須回家——”
克麗絲汀低聲說:“西蒙,我會照你的話去做。”過了一會兒又說,“你對我說的話好嚴苛。以前你也用俗家人物不常用的嚴厲措辭罵過我——”
“是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他說話含有當年那種取笑的意味。“不,別哭,克麗絲汀——記住,你向垂死的人許諾過。”他雙眼又浮出往日淘氣的幽光。
“克麗絲汀,你清楚得很——以前我就看出你不是一個能全心信賴的人!”
不久他哀求道:“靜一靜,心肝。”他躺著聆聽她嘶啞悲痛的哭聲。“我會記住你是我們忠誠的好姐妹。克麗絲汀,最後我們不計前嫌成了朋友——”
傍晚他叫家人去請神父。艾瑞克神父來了,讓他懺悔受赦,為他行塗油禮並賜予聖糧。他告別了仆人和爾郎那五個在家的兒子——克麗絲汀派長子納克到克魯克莊園去了——西蒙曾要求見見克麗絲汀的小孩,以便和他們道別。
今夜克麗絲汀守護垂死的人。淩晨她睡著片刻,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了——西蒙躺在那兒輕輕呻吟。她聽了嚇得發抖一如今他大概以為沒人會聽見,才像被遺棄的孩子,靜靜苦哼。她彎身在他臉上吻了許多次。他的呼吸和身體已發出難聞的死亡氣味。不過,天亮以後,她看見他的眼神還活生生的,清晰又穩定。
容·達克和西格爾以被單將他抬起來,讓克麗絲汀整理床鋪,盡量弄得柔軟又舒服,她看出西蒙疼得厲害。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但他口渴想喝水。
她為他安置妥當,他要求克麗絲汀在他身上畫十字:“現在我的左臂也不能動彈。”
——我們在身上畫十字,或對著我們要保衛的東西畫十字時,該記得十字架神聖的理由以及它的含義,要記住十字架是因天主受難死亡而得到尊榮和權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