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現實生活中的活雷鋒(1 / 3)

一九六六年的盛夏,社會忽如這時的自然天氣,變得風狂雨驟。我們的祖國,笑容被愁顏所代替。許多人忽然像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帶著渾身的棍棒,要把過去的一切,有用的一切,美好的一切,都要砸個稀巴爛。

雷鋒——現實生活中的雷鋒,被當成修正主義的苗子,被當成“隻知道低頭拉車,不知道抬頭看路”的政治庸人而否定了。那些經常登上門來替玲玲打針、按摩的大夫,那些天天來給玲玲做好事、講故事的兒童,從此不見了,就連身體殘廢的汪興利姐姐也嚇得閉門不出了。

音樂——那些有著濃烈的抒情味道的音樂,成了“資產階級的低級趣味”,成了“與無產階級爭奪青少年的靡靡之音”,被清掃了。爸爸、媽媽再也不敢對玲玲“灌輸”這些玩藝了。而對那些震人耳鼓、聲嘶力竭的“政治”歌曲,玲玲又是接受不了的。

書籍——許多被稱為青少年不可分離的“生命伴侶和導師”的書籍,成了“用糖衣裹著的砒霜”,成了“封、資、修的黑貨”,被扔進“曆史的垃圾堆”了。玲玲家原有三個大書架,書塞得滿滿當當的。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爸爸都把它們當成廢紙廉價地賣給了廢品站,書架上空空如此,隻剩下被允許看的一些政治書籍了。文藝書籍隻剩下了魯迅先生的著作。要一個剛過十歲的孩子去啃這些書籍,無異於要一個不滿月的嬰兒啃大鍋餅,怎能啃得了,又怎能啃出味來?

過去,玲玲的父母經常會有一個留在家裏同她作伴,現在不行了。爸爸是“黑線人物”;媽媽是“黑幫家屬”。對於這場來勢凶猛,誰也估摸不透的“革命”,他們終日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無論叫幹什麼事,不敢遲到一分鍾,不能稍有怠慢。有事也不敢請假。溫暖的家庭,忽然變成清冷的;和平明麗的天空,忽然變成灰暗的色彩。

於是,一把大鎖掛上了張家的大門,玲玲完全與世隔絕了。她的住房再也看不到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她的身邊再也不會吹來一股股春風了,她的活動範圍完全被限製在一個隻有十來平方米的狹窄的圈子裏。她睜大驚恐的眼睛,看著這個發了瘋的一片混濁的世界,她對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既惶惶不安又百思不解,她的一顆年幼的心被擊碎了。她感到孤獨、寂寞、空寥,她的心越來越摸不著邊兒,摸不著底兒。

也不知誰的“恩典”,這場“革命”掃蕩了一切,就是沒有掃蕩兒童玩具。爸爸媽媽先是想到了它們,想以此來安慰女兒那顆受了傷的心。但他們記起在幾年前發生的事,又覺得這樣恐怕“欺騙”不了已經十一歲的玲玲。還是在玲玲七、八歲的時候看到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都上學了,玲玲急得直抓自己的頭發。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爸爸媽媽買來了一個個玩具。

“玲玲,你看這汽車多好哇,你要好好地跟它玩啊,好乖乖,聽話,啊!……”

“玲玲,你看這小花貓賽不賽?你要與它保持友好……還有,熱水袋裏我給你裝上了涼水,你玩膩了,玩得心煩了,就拿它冰冰臉蛋兒……好孩子,聽話啊……”

這時候,玲玲總是強打精神,做個笑臉說:“知道了,知道了!走吧,你們快走吧!”

等爸爸、媽媽一走,玲玲卻又換了另一副麵孔。麵對眼前的一個個玩具,她喃喃自語:

“小夥伴們,你們要是會說話多好,那樣,我可以和你們玩,我給你們講故事,講好多好多的故事;你們累了,我就攬在懷裏,讓你們美美地睡上一覺……你們怎麼不講話呀,你們真都是啞巴嗎?……”

這個時候,她覺得它們的麵目是那樣的可憎了。它們一個個在輕視她,在嘲弄她;她生氣了,抓過一個個玩具來,就胡亂砸巴。

“我不和你們玩了,我不和你們玩了!……”

砸得手疼了,便一股腦地把它們往地下扔。那些可憐的玩具,有的在地板上骨碌碌亂轉,有的仰麵朝天躺在洗臉盆裏,有的被扔出了窗外。

把玩具摔完了,她就把臉埋在枕頭裏,用手指甲摳著床單,痛苦地呻吟著,號叫著:

“爸爸、媽媽呀,你們為什麼把我一個人關在屋裏?快放開我呀!我要去上學,我要和小朋友們一塊兒去做遊戲!”

“爸爸、媽媽呀,你們為什麼把我關在籠子裏?老圈著我,我的腿就要被圈軟了啊,快把這悶死人的籠子打開吧,讓我和樹林的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吧……”

就這樣,她哭哭笑笑、摔摔打打地苦度著時光。爸爸、媽媽回來了,見地上到處扔的都是玩具,知道女兒又在家生氣了。他們心中是清楚的,女兒長大了,應該給她開辟新的生活園地了。但眼下女兒的腿是這個樣子,又有啥計可施呢?……

爸爸媽媽想不出安慰玲玲的好點子,又想“故伎重演”,於是,他們找出了一個大布娃娃。